“那……学生有暇,请他一叙?”程万里问,如今程万里是个暂代的封疆大吏,张叔夜理论上是他下属,这事不难。
“可以……”童贯点头,却又道:“请他叙一叙无妨,但这般人物,清流之辈也,不一定看得起你啊,只叙情即可,不必叙事。”
“学生知晓。”程万里点头,懂得了。
童贯忽然转头来说:“就让那宗泽接任东平知府,如何?”
嗯?程万里心中一愣,这是……
好事,已然在议升迁之事了,大好事!
“恩相,如此再好不过!”程万里强掩心中激动,认真来答。
“那你呢?”童贯来问。
程万里立马就说:“学生自是如何都可,只管能做实事,能为恩相分忧。”
童贯点头,慢慢再说:“我知你心念之间,多是想回东京去,但而今里,我大宋与辽的战事怕是不远,你在这京东两路,慢慢也得了人心,与辽作战,不外乎河东河北,与这京东两路,钱粮也好,军队也罢,皆仰赖此地,你在京东两路,便是来日之大助力也,你意下如何?”
意思很简单,便是要程万里继续坐镇河东两路,为来日大战做那后盾支援,河北之地,与那蔡太师更近,这京东之地,就更要有个心腹坐镇。
当然,差充也就没了,正儿八经京东两路安抚招讨制置使,这是实职,说不定还要加个“经略”二字,至于品级也好,散官也罢,馆阁贴职,一应都要来配,那是不在话下的。
这是一大步,苏武心心念念,就为了程万里能上这一大步,这一大步非比寻常。
若是如此,来日再归京去,那程万里就真能勉强算是一方大佬了,见一见天子,那也是常有之事。
程万里自己也想得明白,只来说:“恩相放心,学生自是没有二话,也知恩相用心良苦,只待此番拔擢品级,回京才有大用!”
“嗯,如此,那就说定。”童贯点着头,他心中考虑的,自是大计,程万里如今,已然是大计里很重要的一环了。
“拜谢恩相!”程万里拱手来拜。
童贯摆摆手:“来日再回京啊,你我之间,那就真是同僚了,万万不要如此。”
程万里只当听不到,只管再躬身拱手:“恩相,那苏武呢?”
“哈哈……你还真记着他呢,舍不得这般好贤婿?”童贯来打趣。
程万里尴尬来笑:“这不也是随口一问……”
“不急,他的事比你的事好说许多呢……”童贯摆着手,便也是一时没个定念。
苏武是军汉,只管枢密院一纸公文的事。
但童贯心中有二念,要么,苏武就在京东两路,正儿八经京东两路兵马都总管。
但京东两路,其实又不在对辽的最前线,到时候客地用兵,少不得许多麻烦。
那就把苏武提前布置到对辽前线之处去?早早安排经营起来?
也怕苏武去了人家的地盘,无人照拂,不得任意施展,反而弱了势力……
当真犹豫。
其中也是这大宋朝军制麻烦,哪里的兵,就得留在哪里,鲜少有那种调派客地戍边的事。
换句说,边境的兵,就得是边境的人当,不止是保家卫国保境安民的心态不同。
更是外地的兵去戍边,定然生乱,短暂去出征可以,长久不归家,军心自就要乱,这是无解的,也不可能几万兵马都拖家带口。
所以提前把苏武调到对辽前线,苏武能带一些人去,但不会太多,还得到那里去重新经营部曲人马。
若是真经营得起来,那自是大好事,也怕经营不起来,反而误了苏武。
童贯犹豫来去,未有想定,便容后再说,且看时局……
想得这么些,眼前还有一事最重要,童贯还是来问:“你家的事……我就不多问了……”
这话听来,程万里难受不已,只管点头:“恩相放心,定是妥当。”
妥不妥当的?还得回家再谈一番。
夜深……
程万里与童贯小酌了几杯,刚送童贯歇息去。
小书房里,招乖女来,乖女先弄那好茶春香膏。
短暂沉默之后,程万里借着酒意,直接来说:“恩相也说……你这里不成啊,他就去寻西北种家的女儿了,战事一罢,恩相也就回京了,此事便作罢了。”
听得这话,程小娘手中的勺子一顿……
只听得父亲继续来说:“为父不愿说那些什么……朝廷啊,官场啊……为父就说心意,你心意如何……日子一天一天在过,总归有个明确,也免得好事变了坏事,子卿呢,战事紧急,每每奋勇,今日想来你也偷着上城墙去看了看,那尸山血海的……不多说,你若真无此心意了,为父便也好与恩相来说,不然恩相那边,每每来问,为父每每心中皆是无奈……”
到这里,程万里就说完了,只去看那摆弄茶膏茶具的乖女。
那乖女终于答了话:“我想见见他,我想知道他的心意,若……父亲,他若不喜,我便……反正就是他当也喜,我自也喜。”
程万里算是听明白了,自家乖女也非要一个答案,但那苏武,也不知哪日能归。
程万里叹了一口气:“也罢也罢,那就再等等……为父再与恩相拖沓一二,等子卿回来吧,总归是你情我愿了,那外室之事,就当无有,可好?”
“我知呢……”声若蚊蝇的话语,不免也还有几分无奈的委屈。
“那就好,那就好啊……女子不比男儿,女子生来就苦,那达官显贵宅子里,家家户户嫁去,哪个都是一样,若你生男儿,也就没有这些忧愁了……只管是你情我愿有个恩爱,那就再好不过,只要他待你好,为父心满意足。”
程万里唏嘘来去,是安慰,安慰女儿,安慰自己。
“父亲,吃茶。”乖女奉来一杯。
“吃,乖女的茶,最是好吃。”程万里脸上,皆是慈爱,对这个不同旁人的女儿,从小如此。
“父亲,女儿不是任性,我……”
“为父知道……你聪明着呢,为父也知道,你所想是对的……”
“嗯……”说着,便也落泪。
父亲抬手去擦,擦完,吃茶啧啧:“好茶啊!”
阳谷县,夜里也忙,汉子们守在城墙上一刻不得松懈,夜半腹中饥饿在所难免,军营门口的锅也不断在煮。
人们都说,孟娘子真好,与将军一般的好。
终究这阳谷是县,那东平是府,将军救了东平府,就会来阳谷县。
城头上的汉子们,虽然并不那么惧怕贼人,却也对将军望眼欲穿。
时不时有汉子起身往北望一望,只盼看到将军那骑士的身影……
望着望着,东边起了鱼肚白,陡然有人惊呼:“听,是不是有马蹄声?”
众汉子当真在垛口后站起来听:“胡说,哪里有?”
“有有有,真有,轰轰轰的,声音还小……”
“我怎么没听到……”
“有,你再听……”
“嘿,真有,将军来了,定是将军来了!”
“快去禀报,将军大军回来了!”
“不急不急,还不真切,听个真切,是不是都听到了,是不是有马蹄轰鸣?”
“听到了听到了,我也听到了。”
“真有!”
“去报去报!”
真来了,马蹄轰鸣不止,由远及近,看不到,但越来越真切。
仿佛沉睡一夜的大地都在苏醒!
只看城外贼营之中,忽然也是人声鼎沸,想来他们也没收到斥候的消息,也不知苏武说来就来。
就看那贼营瞬间就炸,四处都是呼喊,到处都是奔走。
祝指挥使与呼延将军等人,也连忙上得城楼来,等得一会儿,才终于在那还不明朗的光线中看到了黑乎乎的大队马军。
整个京东两路,再也没有一处有这么多马了,兴许整个大宋,也唯有这东平府置下了这般马匹之数。
来了来了,城头上呼喊大作,城外贼营,有那大贼呼喊,有那小贼已然有身影在逃。
再不得多久,那贼营当真炸起来了,寨栅之外,奔跑的身影不是一个两个。
只看那马军越发清晰,贼寨里,不论如何呼喊,人已然拢不住了,连营门都被打开了,无数人出寨就跑……
只管听得那祝指挥使大喊:“击鼓聚兵,出城去追!”
管不得城中人手是否精锐,此时此刻,只管出去追就是。
咚咚咚的鼓声,打破了阳谷县寂静的清晨,作战的汉子们集结而起,百姓们更是都从睡梦中醒来,穿衣出门来看。
自也还有几分慌乱,不知发生什么情况,许也是贼人半夜攻城?
只待有人来喊:“是苏将军回来了,乡亲们勿要惊慌。”
只待话语来去,整座县城,哪里还有半分惊慌?到处都是喜气洋洋。
有那车架,从宅子门口出发,往那城楼而去。
停在城楼之下,就看那城门洞开,无数汉子奔涌而出。
车架里下来一人,站在城门边上,看着汉子们冲出城去,呼喊叫杀,瞬间冲出去一千多人。
那林卯并不出城,只在城上看着,忽然看得车架旁站着的人,开口去问:“可是孟娘子?”
“是我……”孟玉楼抬头去答。
“可上城头来……”林卯再喊。
孟玉楼稍稍一愣,只答:“怕是有违军制……”
“此时此刻,还担忧这些作甚,快上来,将军来了……上城来看得清楚,快!”林卯一边喊着,还快步下城楼去。
下城之后一礼,便是再请:“快快快,将军可近了,再不去看,怕是看不到将军大展神威。”
孟玉楼便也当真迈步去上那阶梯。
只上城一看,从北边来的健马骑士,已然就在近前,不知多少,奔得山呼海啸一般……
朝阳初升,一片金光披洒大地,照得那铁甲骑士如同塑金一般,好似散发着无限的光芒……
奔过去了,哪个是苏郎?
林卯来指:“那个那个,领头那个,持枪的,你看那一队簇拥最紧之处,那个呢……孟娘子你看到了吗?”
“看到了,看到了呢……”孟玉楼看到了,看到了就已落泪。
岂能不念呢?
日夜都念,念得紧,想得痛……
(兄弟们,再来一万,我真是虚脱了去,一滴都没有了!算是真加了一更了,感谢兄弟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