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妃眼波扫来,笑容愈浓:“‘不过如此’?我却是听闻,从前太子尚只是四皇子时,旁人皆欺他无母族护佑,唯有安华殿下以礼待之。后来太子得封东宫,头一个便替安华殿下着想,就连夫君,都是亲自精挑细选。”
“精挑细选?我瞧他眼光也不如何。”摇微嗤笑一声。
与其说是眼光不好,不如说是压根没细想那唐之南适不适合做她的夫君,反倒只看那唐府听不听话,能不能带来点权势。
需要唐国公府时,宋取予便将她嫁给了唐小公子,以结联袖之好。那唐国公府起了不臣之心,转头向非东宫派的锦宁侯府抛出枝叶,宋取予便也无情无义,给唐国公府直接扣了个谋逆之名。
赏予的东西,他随时能收取回来。宋取予便是这般毫无怜悯、杀生果决的人。
至于秦摇微如何?他好像不曾在意。
那唐小公子倒也是笨,傻乎乎地将她捧在手心上,哪怕她成天对他没个好脸色,还硬要花里胡哨地讨她开心。今日送绫罗,明日赠珠钗,后日又带她去看十里梨花林。
只可惜那处梨花的花期终究是太短。后来唐小公子获罪入狱,秦摇微贿赂了典狱,打扮成丫鬟混进去看他。昔日光耀无比、好似棠棣的人,早被折磨成了稻草似模样,浑身是伤,断手断脚。
一见到丫鬟打扮的秦摇微,他便沙哑道:“是我不好,连累了郡主。没了唐国公府,郡主该去哪里……还要害你打扮成这副模样。你最爱美,怎能穿成这样……”
那是唐小公子与她说的最后一句话。而秦摇微只是蹲下来,沉默地将他赠的手镯递还给他。她不会说,没了唐国公府,她还能回宫,因为这话到底有些不仁义。
何苦?何苦。与宋取予争权,换来这般下场。权势起伏,当真这般放不了手?她委实不解。
哗啦一声响,太子妃又洒了一把鱼食进池子里:“是我不好,提以前的事儿。不过,安华殿下不必忧心,您贵重美貌,京中想求娶您的公子不知几何。”
“那就承太子妃吉言了。”秦摇微不咸不淡地说罢,又绕回太子妃想问的事情上:“至于太子的为人,那我就真不好说了。到底也不是近身的人,只了解个皮毛。”
其实她知悉宋取予许多事,只是她都说不得罢了。她知道宋取予喜欢咬她的脖子,喜欢在床笫间低低笑着喊她“阿扇”,还喜欢听她喊“哥哥”。但这些话,她说不得,只能带进墓宫里,说与棺椁听。
闲聊至此,秦摇微觉得已差不多了。正要走,身后忽传来一阵生气的娇喝:“秦摇微,你好大的胆子,竟敢和我抢人!”
秦摇微和太子妃都露出讶色。二人回头,瞧见了一个十五六岁的少女,圆脸杏腮,白肌乌发,娇艳中带着凌厉。她着一袭胭脂色宫装,后头乌压压一片宫女,气势非凡。
“原是永乐殿下。”太子妃立时叫出了名:“这般模样,是发生了什么?”
“和你没关系。”永乐公主一贯的娇蛮,叉着腰狠狠盯向秦摇微:“秦摇微,你不过是个前朝留下来的孽种,还真把自己当成尊贵的郡主了?连我的人你都敢沾染?”
“你的人?”秦摇微颇有些纳闷。
“锦宁侯魏况,那是本公主将来要嫁的人!”永乐公主显然气得不轻:“今日他原本是要来见我的,却被你顶替了,是不是?”
秦摇微嗤笑一声:“永乐公主真是胆大。国君嫡女,竟将一个外姓臣子挂在嘴边,张口婚姻嫁娶。莫非,皇后娘娘便是这样教人的?”
“你……你敢指责我母后的不是!”永乐公主气坏了:“我母后哪怕平日礼佛不出,也还是这六宫的主子。而我是母后唯一的女儿,可比你这种不明不白的外姓人要尊贵得多!”
“永乐公主是尊贵,我哪里比得过您?”秦摇微勾唇一笑:“只是那锦宁侯好像对您不大中意呢。他见了我,便说……‘还好来的是您,不是永乐殿下’。”
这话,魏况自然是没说过的,是秦摇微胡编乱造。但她不介意,也期望那魏况别在意。
轻飘飘一句谎话,就将永乐的怒火激得乱蹿。她不顾身旁宫女阻拦,上前便要拉扯秦摇微:“我不信,他怎会这样说我?锦宁侯还在东宫未走,我俩一起找他去!”
永乐的宫女都面露焦色,可却个个都不敢拦。永乐身份尊贵,是皇后嫡出,颇得宠爱,平日肆意胡闹,脾气骄横,若是惹了她不快,定会被她用鞭子抽到毁容。而被她用鞭子抽了,那是没处说理的,永乐的生母——皇后娘娘潜心礼佛多年,压根不会来管宫人的死活,顶多叫下头的人仔细顺着永乐,不要叫公主不高兴。
秦摇微侧身一躲,便避过了永乐的手掌,反让永乐站立不稳。她气定神闲,正想说话讥讽两句,身旁却忽而传来“哗啦”一声落水重响——竟是没站稳的永乐,情急之下去抓拽了太子妃的衣裳,反倒将太子妃扯入了水中!
水花飞溅,太子妃惊惶地在水中扑腾,花容变色,锦鲤们骤然被惊,纷纷游远,躲入了群石之后。岸上的永乐倒是站稳了,见此情况也面色发白,而永乐身后的宫女们,则尖叫起来,一副失措模样。
“还不救人?愣着做什么!”秦摇微呵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