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咦?可是……我已经付了……报酬……」他睁著圆眼睛。听到「报酬」两个字,纪宜的理智又像断了一块,他听见自己咬牙的声音:「报酬?」
看著介鱼惊慌的样子,纪宜不知怎麽地觉得稍感快意,他勾起唇角:「对不起,我後悔了,我讨厌你的身体,也不想要你那种肮脏的『报酬』,我们之间的人体模特儿约定就在此取消。」
介鱼还是呆愣著脸,「那……至少把这副画……」
「你没做过生意吗?」纪宜重新戴起了眼镜,好整以暇地拿起画框上:「取消就是,当作没存在过。当然,跟这笔生意有关的东西,也全都要回归没有交易前的状态。」
「不,请不要这样,那、那是我的画……请把他还给我……」
似乎不太懂辩论,介鱼只是坚持地说著。他看纪宜的手仍捏著画框,就伸手打算去抢,没想到下一秒纪宜却举起了画,把他举到介鱼面前:「看来你还是听不懂——」
纪宜一边说,一边把那副画高举过头,介鱼立时瞪大了眼睛:「不、不要,求求你不要——!」纪宜从未听过介鱼用这种近乎惨叫的声音,倒真的迟疑了一下,但一看到介鱼露在罩衫外的锁骨,心头又无名火起。
他再不听理智说些什麽,在介鱼的拦阻下偏过了身,打开了窗子,就这样用力把画从窗台上砸下去:「不、不要——!」
介鱼惨叫出声,他整个人趴到窗框上,画被纪宜砸成了两半,另一半碰地一声往下摔,摔到了後院的湿地上。另一半就断在房间里,帆布已被掀了开来,纪宜看到那上面黏满了邮票,是人的上半身,从颀长的背可以看出是以自己为模特儿:「你怎麽可以……怎麽可以……怎麽可以做……这种事……」
介鱼浑身发抖,他跪倒在自己另一半画前,像是重要的人剧然倒下般,连手也不知道该往哪里摆。
纪宜站在旁边喘息著,人物的样子,全是用各式各样的邮票拼贴而成,作画者巧妙地利用邮票不同的色泽,拼贴出人的脸、胸膛和四肢。虽然只有上半身,还是能够看出画者的用心,那是花了多大的心血,才能拼贴成这样的画面。
而且更令纪宜惊讶的,不是技巧的部份。他总算可以明白书上所说的,「创作者情感、思想与经验的表达」。画上的模特儿虽然不像他的长相,但他却清楚地感受到那就是自己。更精确地说,是介鱼眼中的自己。
那天在那个画室里,他所感受到的,纪宜在他拿下眼镜瞬间的视线,还有之後沉默的凝视,竟透过这样邮票的拼贴,活生生地具现在画纸上。
而那是纪宜自己从未审视过的面貌,他不知该如何以言语形容这已然破裂的画面。那是一种蕴涵著激情、感性力量的风貌,就像有时候他会在舞台上,在那些聚光灯下感受到的自己。
他以为从未向任何人曝露过,但这个少年,仅凭在那间昏暗画室里的一瞥,就可以将他最深处、赤裸的一面,如此锐利地展现在画布上。
纪宜发现自己呆住了,他停在窗口没有动。介鱼依旧跪在那副画旁,半晌又冲到窗口,看了一眼被雨打湿的另外半副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