槎湖张氏,甬上望族。
…
大明朝两百年,累用官员过两百万人,即便这些官员有百分之一传承下来,也有万族之多。
况且,两宋、北元时期的名门望族还没有死绝,在本朝死灰复燃,传承家族就更多了。
再加上,鞑靼覆灭、大小琉球内附、马六甲归附,收复高丽,控扼倭岛……等等,凡是以前的王公贵族、达官显贵、大家大业,无不举家迁至国内,盘踞一方。
这部分从外边来的大势力,陈家书库还在陆续收录中,但能称得上大族的,起码也有上万家。
虽然在朝廷、锦衣卫、东厂的威压下,这些家族逐渐选择了低调,但数十年、数百年、甚至是上千年的经营,使得这些家族在地方早就无法无天,短暂的蛰伏,只为过后更大的猖狂。
而这群人,也是影响朝廷律法在地方推行的最大阻力。
权贵豪门,奢华无度。
贫民常衣牛马之衣,而食犬彘之食。
朝廷“清丈田亩、均地于民”的国策,在某种程度上讲,是种强制性的“均富”,让门户豪强损失惨重,足以让这些家族伤筋动骨。
但要是说,就这样想弄死这群为官不仁、为富不仁、枉为人子的东西,让大明朝、让万民彻底摆脱“国弱民贫”,必须要下个几千年来未有过的狠手。
朱厚熜松开手,宁波府门户豪强家族图册又落回了檀木箱中,转身进入了精舍。
乱击的铜罄声,透露出圣绪的烦躁,司礼监掌印太监兼东厂提督太监黄锦挥退了所有太监、宫女,独自己留下。
大殿忽然有了变化,在这晚秋时节,竟变得如盛夏那般酷热,让人大汗淋漓,但紧接着,又如深冬那般寒冷,刚出的汗水,就结成了冰霜。
秦制影响华夏数千年。
秦朝建立了大一统的君主集权国家,实行郡县制,废除诸侯国等一切地方自治衙署,连最基层的县令都要由皇帝直接任免。
然而,在县以下的基层,如乡、亭、里等,只能由农村宗族推举地方豪强作为乡长、亭长、里长,其统治基础十分薄弱,法令的执行表面上是按照森严的秦法,但地方豪强和宗族势力十分顽固,地方始终不会紧跟朝廷的国策和动作。
西周以来的宗法制度,无论从道德上、信仰上,还是实际控制力上,都深深维护着地方对朝廷的这股离心力。
经济上,朝廷需要大族、地主在地方上的统治,以维护朝廷统治。
但是,大族、地主一旦兼并土地严重,勾结士大夫阶层、皇室宗族、皇帝亲戚等权贵,做大做强,就会影响朝廷的统治。
所以从古至今,历朝历代都是朝廷和地方、君权和官僚中间阶层的反复斗争。
要不是这次李春芳冒头,变着法对抗圣意,朱厚熜都险些忘了地方上的真实情形了。
朱厚熜站到了精舍里诸朝书架前,从大明朝往前,不断翻看着以前的历史,想从中寻找解决天下豪强的办法。
北元、两宋、五代十国、唐、随、南北朝、两晋、三国、东汉……西汉。
至汉朝开国,汉高祖刘邦就实行了迁徙楚国六大贵族豪强到自己的陵墓长陵,以此来打压战国时期长期形成的六国的各地方宗族势力。
而汉初整体贫困,迁徙了秦末六国的地方豪强,地方上基本没有大的豪强大地主了。
但到了文帝、景帝时代,采取与民休息的国策,以无为而治来治理国家,于是乎,经过文景之治,“至武帝之初七十年间,国家亡事,非遇水旱,都鄙廪庾尽满,而府库馀财。”
也就是说,汉初的高祖、吕后、文帝、景帝等主政皇帝或皇后、太后,又做好了个超级大蛋糕。
到汉武帝即位之初,大汉面临的最大问题,就是如何切分这块大蛋糕了。
但实际上,这块大蛋糕早已被新兴的权贵集团切分了。
这便是汉武帝初年,国库能调动财力仍十分有限的原因。
汉朝的权贵利益集团,聚敛了绝大部分的财富,霸占了朝廷大部分利益。
大汉权力,不在大汉皇帝一人手中,而在外戚、地方豪强、士大夫阶层等庞大的权贵势力手里。
“迁茂陵令!”
汉武帝颇具雄才睿智的“软性”改革方式,映入了朱厚熜的视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