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清露恭敬地站在一旁,听见秦琬和陈玄的对话,不免有些自惭形秽。
因自身经历之故,她对皇室并不畏惧,唯独对知识崇敬有加。本以为这些日子已经学了不少,偏偏秦琬随口说的一个人名,她都不知道是谁,不知不觉地就将头埋了下去,脚步却没有丝毫停顿,亦步亦趋地跟着秦琬,听着她的点评。
秦琬显然对女学构想了许久,沿途提出了不少意见,待回到正厅,她挥了挥手,示意大部分伺候和护卫的人退下,才问纪清露:“清露,你可还记得故乡?或者,来长安的一路上,所见到的事情?”
纪清露心中一紧,不知秦琬问这话是什么意思,斟酌着回答:“在新安县的时候,妾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目光短浅。倒是来京路上,略涨了些见识。”
“别喊自己是妾。”秦琬似是随口说了一句,又问,“沿途,你见到了什么?可否与孤说说?孤回长安的时候,来接阿耶、阿娘与孤得是如今的安南大都护,一路乘船,又有勋一府的将士庇护,顺风顺水之余,风土人情倒是半点没见着。”
纪清露见秦琬不允她卑微,心中感动,思忖片刻,决定赌一把,便道:“属下进京时,身边虽只跟着一个老妪,一路却是跟着商队上路。商队多蓄护卫,个个孔武有力,打退了好几拨袭击。”
陈玄听得“袭击”二字,神色一凛,果然,秦琬又问:“袭击?你可记得那些是什么人?”
“几次是山贼,还有一两次是饿红了眼的流民。”纪清露见秦琬不像是只能听好话的,一颗心也就安定了下来,“好在有惊无险。”
秦琬轻轻颌首,喃喃自语,若有所思:“十几年前就开始了么?”
新安县隶属弘农郡,弘农郡又是出了名的富裕,世家也多,势力较强。想也知道,百姓如果负担不了繁重的赋税,想要谋别的出路,当然是去富饶的地方。实在不行,投靠世家为奴为婢也行。哪怕生死不由自己,到底是一份生路。
也亏得他们去得是这种地方,消息才能被盖下来,世家有足够的胃口消化这些人,富户们家境宽裕,也需要奴仆来耕作或服侍主人。但再过十几年,哪怕是世家有心,也没有这样的力气,吃不下这么多的人口。到那时,乱象便会滋生。
国家的赋税减少,世家的实力强大,实在不是什么好事。
纪清露听了,心又有些悬,不知自己究竟哪里说错了,就听秦琬又说:“你也离家极久,不妨写封家书带给家人,若能知晓你家有多少隐户,自是最好不过。”说罢,微微一笑,安抚道,“你是我的人,我断不会亏待了你,更不会薄待你的家人。”
上位者的保证,往往是不能信的,这一点,纪清露很清楚。但她更明白,她上进的路太少了,不牢牢巴着秦琬,她的前途根本不知道在哪里。
秦琬未必需要纪清露,更不需要新安纪家的忠诚,可反过来,新安纪家和纪清露太需要秦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