内阁会议相当于大周朝最高的权利机构,能在这个场合里旁听,意味着获得第一手大周帝国最新最重要的信息。
贾琏的位置算是个角落,也不算角落,坐的太远了,听不清楚,太近了也不合适。
一张书桌,笔墨纸砚备好,承辉帝与诸位重臣次第入座之前,孔照领着诸位大臣,先行拜见皇帝之礼,这里的礼不是叩拜,而是站着四十五度作揖,皇帝也同样回礼,显示出君臣之间在这一刻的礼节上是平等的。
作为旁观者的贾琏,此刻还是很震撼的,这个流程自然是本朝太祖留下的。有别于前朝的老朱与后来的辫子朝,这是皇帝对大臣的尊重。实际上这种礼节是一种复古!
“今日之会,朝中要事有二,一者西域战事基本平息,论后事如何收尾。二者,郧阳民变自去年五月起,至今一年却迟迟不能平定,后续如何,今日需议定。”
起身主持会议的自然是右首位的首辅孔照,抛出今日的主要议题后,孔照坐下了。
贾琏飞快的提笔记录,进入状态非常的顺滑。丝毫没有紧张和局促的表现,落入了众人的眼中。居中的承辉帝在心里不禁默默的称赞:【有的东西是天生的!】
孔照倒是没在意贾琏,毕竟两人差距太大了,倒是梁道远这个次辅,有点尴尬。
因为尴尬,往日发言积极的梁道远扭了扭身子又坐稳,决定缓一缓,看看风声再说。如同是商量好的一样,孙化贞微微皱眉,李清若有所思。
张廷恩则是在等,毕竟排名最后一个,讲话的次序还是要维护的。
孔照一看大家不约而同的沉默,开口道:“陛下,看来诸位同仁没想好。”
承辉帝接过话:“既然如此,朕也只好点名了。梁卿先说说,西域之事,该如何收尾?”
梁道远没法子,皇帝点名无法逃避,只能起身冲皇帝抱手作揖后,开口道:“西域战事基本结束,王太尉三辞帅位的同时,提到了西域设行省一事。臣以为此策大善,西北稳不稳,西域说了算。王太尉有退休荣养之心,朝廷应成全。郧阳民变,臣不善军事,不敢妄言。”
梁道远坐下后,都不用等承辉帝点名,孙化贞站起来作揖行礼:“陛下,诸位同仁,西域之事,王太尉思虑周全,老成谋国,在下无异议。郧阳之乱,看似军事,实则为民政。民乱始于去年青黄不接之时,各位皆有州县履历,不难想到百姓不到活不下去,不会铤而走险。臣以为,当先整顿湖广吏治,好好查一查地方官员如何官逼民反。否则,日后还会有更多类似的事情发生。军事上,周边各州县,当前应以稳守为主,稳住局面,限制民变范围,处置地方官员,给百姓一个交代后,再行招抚可事半功倍,而不该像去年那样,直接派兵镇压,军心民心不在,自然是连战连败。”
孙化贞这一大串的话说的非常流利,明显是早有准备,尤其是郧阳民变的事情,他肯定是想过很多次,才会有这么一番说辞。
孙化贞之后是李清开口:“西域贼首远遁安息,朝廷应遣使臣要人。不给交代过不去!王太尉用兵狠辣不假,然则蛮夷畏威而不怀德,臣以为他并无错处。今王太尉三辞帅印,臣以为可以缓一缓,待安西土酋明确答复再论王太尉去留。御史台有的臣子,总想搞个大的,也不看看时候。将士们在外作战,风餐露宿,为国卖命已经很辛苦了,还要忧谗畏讥,能不寒心么?陛下应斥责督察御史,令其管束下属。”
承辉帝似乎不想听这个,敲了敲桌子:“说说郧阳!”
李清抱手作揖,以示歉意,继续:“臣看过去年郧阳地方上的奏折,春季多有洪涝灾害,百姓本就民生艰难,朝廷也下旨免了郧阳及周边数州一年的税收。为何还出现民变呢?原因不外有二,一为地方官员赈济不力,甚至毫无作为,二则可能是朝廷免了地方一年的税,地方上的官员却没有执行,而是继续收税,进了官员的口袋。又或者,二者兼而有之。”
贾琏头一次听到内阁会议里的内容,没想到这几位大臣说话真的猛啊。尤其是孙化贞和李清,真是什么话都敢说。贾琏想说的是,孙化贞和李清都在刻意回避一个问题,那就是官绅勾结,借天灾侵吞百姓土地。这才是最要命的问题。
等到张廷恩的时候,站起来非常的直接:“西域,郧阳,都离不来钱粮的支撑。眼前最要紧的是搞钱,没有足够的钱粮,一切都是空话,无法落到实处。就目前局面而言,两江积欠的税银四百余万,必须尽快启动清算。不要总说什么士绅的体面,朝廷的体面不要么?御史台那些御史们,为何不盯着这个事情弹劾?非要盯着在外作战的将领?不知所谓……。”
承辉帝听到这里,连连咳嗽,打断了张廷恩的喷子。
张廷恩悻悻的抱手致歉后,继续开喷:“两江地方上动辄以税收比例说事,只想着享受朝廷给的便利,不愿意负担应有的责任。依我看,两江地方的士绅所为,形同自立。”
一顶巨大的黑锅扣两江地方的士绅脑袋上,【形同自立】,这是要压死人的帽子。
孔照一听继续讲要出事,赶紧站起来说话:“各位说的都有道理,总结各位的观点,不外做事先用人,合适的人放在合适的位置上。湖广总督江朝宗称病,那便安心养病好了。两江总督韩宗,资历威望足够,可调任湖广,主持大局。两江官员务虚有余,务实不足,孙相乃事功之首,还请辛苦一番,兼任两江,督促地方尽快清欠。”
孙化贞短暂的诧异之后,并没有开口反驳,而是耐心的等待承辉帝的决断。
承辉帝在决断之前,特意问一句:“孙卿,如卿往两江,欲如何行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