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令闻声连忙回头。
“继续吧。”
张令松了一口气,刑罚继续,伤处已然见了血,往后也看不出轻重,刑行的人又收了两三分的力气,但伤疼叠加,还是让殷绣疼得难以自持。好容易三十杖结束,掌刑的人搁了板子撑着腰喘气儿,这三十板子打下来,他脑子那根弦都快要崩断了。
第39章 退后集 刘宪与官家,总会走到那一步的……
张令赶忙地让宫人们都散了,珠灵并几个福宁宫的宫人早侯在一旁,此时扶了殷绣回去,张令又张罗着小内官们吧中庭安置的东西都撤了,底下人少见掖庭令这副慌张模样,都不敢手脚怠慢,不出一盏茶,中庭连白沙子都匀平整了,
那日本就没什么日头,中庭卷风残云一般地消停下来,老槐树的落叶被累在根儿下,风一吹又往墙角儿下散去了,看入张令眼中又惹起他心中一阵儿乱。他长长地叹出一口气儿,小心地理顺自个的袖口,回身见那深灰的色的影子还在碧纱窗后面。
打是打完了,人也被扶走了,但无论如何,最后的话还是要回的。
张令从怀中掏出一方帕子,擦干净手上的汗,硬着头皮推开殿门。
此时殿中多了一个人,正坐在芙蓉罗纱屏风的后面,梳着高髻,鬓边垂着一只金凤流苏钗,手中握着一杯烫茶,茶烟幽幽,笔直而上,张令在烟后隐约认出那是程灵。
她口中正道“官家,那边传太医了,这会儿也不肖再问张令。”
这句话在张令耳中听起来似仙乐一般,他忙顺着程灵往下接着回道:“官家和圣人都不必忧心,都是皮外伤,修养四五日是能见过好的。”
魏钊仍背对着张令。
“你在掖庭这个地方……”
说完,他转过身,往芙蓉纱屏风后面行,走过张令身旁的时候,稍顿了一步,“平日都琢磨些什么,嗯?”
张令浑身骨头一颤,这要怎么说呢,总不能直接回话说研究折磨人的手段吧。
如果要认真论起来,掖庭狱真的不能算是个干净的地方,前朝先帝还在的时候,刘宪利用张令几个人认认真真地在古纸堆和从前的旧例子中研究出了好几套逼人开口的法子。加上这里本就是法外之狱,刑部的眼睛看不进来,进来的人全凭着皇帝的宽宥来活命,放在前朝来看,也可以说是靠着刘宪的宽宥来活命。
这里的冤案如果要被扒拉开来说,可能要说上三天三夜。
但在张令的眼界里,他也不能完全把刘宪定义成一个十恶不色的罪人。一个毫无背景的人,积累权利的初期一定是要以血来喂剑的。
再加上他是受过刘宪恩惠的,虽常年守在这个阴暗的地方,脚底下趴的跪的却都是从前朝堂上叫得出名号的人,这些人无论是真恶还是假恶,在他张令的手上都脱了一层皮,从最初的横眉怒骂,到最后的求饶乞怜,张令坐在他们面前,坐在喂饱血液的刑具面前,慢慢修出了和这些人,这些刑具相处的心得,这对一个阉人来说,就算是活出了“人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