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绣只穿了一身单衣,庭中风瑟瑟的,迎着她的面儿吹来。在牢中多日,她从来体面精致的衣着和妆容不再,但眉眼依旧,仍是岁月厚待的清秀佳人。她走至刑凳面前,似乎有什么感知似的,她侧目向狭殿看来。狭殿的窗上挂了绿纱帐,透过纱帐,只能看到一个模糊的影子。
观刑的宫人们窃窃私语,也都顺着她的目光看了过来,魏钊闪身走到门后。看了一眼张令。
张令心里正怕得紧,一时之间还未反应过来他的意思,只怔怔的跪着。
“你是监刑的人,跪在这里做什么。”
张令这方回过神来,知魏钊并不打算此时清算当年的事,忙磕了个头谢恩起来,走到门前又大喘了几口气儿,这才整正衣冠推门走了出去。
魏钊在门后往庭中看,殷绣的目光越过了张令,仍看向她这边。
隔得有些远,并不能看轻她的神情,但她恍惚是笑了笑,那一缕笑和当年陷入在长春宫雪洞子岁月中的笑是一样的。时光虽然漫长凄苦,人生虽然无望沉闷,但她的笑里有鲜活的生命力,和女人的坚韧和善良。
魏钊心突然尖锐的闪过一阵极其短促的疼痛。
他不自觉地用手去压住胸口。
殿外已经响起了竹板子与皮肉接触的声音,对于殷绣而言是扎扎实实的发肤之痛,对于魏钊而言却是满心的愧疚与愤懑。殷绣懂得魏钊的内心,也明白他就在那绿纱帐子的后面,是以她将头埋入臂弯,拼命地咬这牙关,不愿出声。
然而,刑具施加与人最本质的责罚是剥离一个人的体面,打破内心的某种坚持,疼痛这种东西,从不会区别对待任何一个人。随着张令口中的数数到十八,殷绣的身子不受控制地向上一震,口中咳呛,接着痛地呼出声来。
这一声,把张令吓了一跳,他连忙抬手示意停下,战兢兢地回头,看向门后的魏钊。
魏钊双手握拳,关节处白的吓人。有了一瞬见,他几乎要出声喊停了。
这突如其来的停滞,令观刑的宫人们面面相觑,紧接着人群中传来窃窃私语,张令这三十年来,从来没有哪一个时候像现在这样进退不得。门后的魏钊没有给他丝毫的回应,但这样僵着也不是办法,他只好回头,求救般地看向殷绣。
殷绣伏在刑凳上咳呛了好几声,她从来没有受过这样的刑罚,疼痛是超过她的想象的,这也同样令她不断地回想起,长春宫初遇魏钊的情景,□□下身的孱弱少年,一无所有,血肉模糊,撑着一口气儿告诉他,“等我作了皇帝,我就把我的姓送给你。”
要怎么说呢,她给了他活下去的路,他也给了她走下去的动力和希望。
于人生而言,这是对彼此的大恩。
想着,她不尽抬起头,对着门后那道幽暗的影子摇了摇头。
默契至此,他也是懂的。再不舍得,也要舍得。
“张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