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第 17 章

耿奕先解释了药方上沾的那个石葵花的味道:“石葵花这味药据说能够起死回生。”

见四阿哥坐直身,露出惊讶的神色,连手里的白雪糕都放下了,她赶紧道:“并非字面上的意思,是人只要有一口气在,服下这个石葵花就能立刻有力气坐起来,仿佛真的起死回生,却只是提前透支了性命,让人回光返照来得更早一点而已。”

四阿哥听后皱眉道:“这药岂不是就表面糊弄人,让将死之人有了希望又绝望?”

耿奕就道:“这要看大夫了,如果重病之人想要交代遗愿却无法开口,为了满足他们最后的愿望,用一点石葵花,让他们彻底交代完不留遗憾,也能走得安心。如果大夫是专门哄骗人的,为了把药钱卖出天价来,就说谎糊弄人,说是能够起死回生什么的,那就太缺德了。”

不用说,她怀疑这个缺德鬼就是想糊弄人,才会炮制石葵花的。

“石葵花不易得,因为它怕热又怕冷,需要精心养着,在野外根本没多少。需要运气才能碰上,爷要是去药店问一问,谁家有那么一两株石葵花被哪个买走了,对方的嫌疑就最大。”

四阿哥就问道:“要是对方运气不错,在野外发现了一株石葵花拿去骗人,岂不是无从查起了?”

耿奕就道:“那也容易,看看哪家有重病之人,尤其是富贵人家,身份越高越好。打听一下,肯定有人上门,还隐晦提过起死回生的神药之类的话。对方要骗人,肯定不可能直接就拿出来,谁会相信呢?”

必然先要神神秘秘造势,让家属心急火燎等不下去的时候,才会不情不愿拿出来,可能还说是祖上好不容易留下来的,一副心疼的样子不肯给出去,就能漫天要价了。

这套路谁不会,耿奕就跟四阿哥细细说了。

四阿哥看着她道:“确实有可能,就是你对这手法似乎很熟悉?”

耿奕干笑道:“妾琢磨了一下,骗子不外乎就这么几招。不是故弄玄虚,就是趁人之危,根本不为了救人,只图利益。除了这样下三滥的手段,根本不可能有别的了。”

四阿哥微微颔首,扭头示意苏培盛派人去药店和各家打探一下。

京城非富即贵的人家实在太多,要打听病人可能不容易,但是位高权重,在家里就特别有身份地位的人病重多日,这消息却容易打听得多了。

等四阿哥吃完一碗鸭肉粥,又让马厨子再送来两盘阳春白雪糕,他自个就吃完一盘之后,苏培盛已经匆忙进来禀报道:“贝勒爷,简亲王府前阵子就听说一座老寺庙的主持手里有起死回生的神药,故而四处打听。只是这主持到处云游,后来在途中收了个徒弟,他们就辗转找到这个徒弟了,就是人已经死了。”

耿奕听得迷糊了,这人绕了一圈,既是老寺庙的主持,又是徒弟,又是神药的,最后居然说人死了,这不是白忙活一场,图什么啊?

四阿哥看了她一眼提点道:“这是先抑后扬,先给了希望,让他们到处忙活,最后来个噩耗。这时候谁忽然站出来,说那个徒弟死前身边可能有个好友或者知己,你说简亲王府的人会不会继续跑去打听,而且深信不疑?”

耿奕这才恍然大悟,要是骗子直接现身说他就是那个老寺庙主持的徒弟,简亲王府的人必然是不信的。

但是骗子要说我不是那个徒弟,却是徒弟身边的好友,好友临死前把神药送给自己作为念想,以后兴许能用上,如此情深义重的东西哪里能赠送于人?

这就合情合理的,简亲王府的人就不好强要,怎么都要意思意思给点好处。

作为亲王府的人,就指缝漏一点出去的财富就不得了,对普通人来说一辈子都不愁吃喝了。

对方图的就是这个,兜兜转转来让人相信,然后再顺理成章拿钱拿关系。

简亲王府只给钱怎么能够,这份人情怎么都还不上的,以后这人要有什么难处再上门找王府的人,对方也不好拒绝了。

耿奕有一件事就十分不解了:“按理说这个药服下后只是回光返照,最后那位王爷要是没了,王府的人不就知道这个是骗子了,这人拿一笔钱赶紧跑才是,应该不会傻到还想跟王府攀上关系继续拿好处吧?”

是这骗子太自负,还是王府的人碍于面子不好做什么?

四阿哥笑笑,示意苏培盛继续说,后者就接着道:“奴才仔细问过,那人跟简亲王府的人特地交代,那位徒弟留下的神药不是对谁都有效,若是服用后依旧没能长久把人留住,就是他的过错了,暂时还不肯交出药来。”

耿奕这才明白,对方是以退为进了。

要是神药有效,那是皆大欢喜,要是神药无效,这人事先提醒过,让王府的人有心理准备,最后没达到预期,就跟自己毫无关系了。

既是提醒过,这人交出神药,不管有效无效都是恩人的。

要不是地方不对,耿奕都忍不住想要给这骗子鼓掌了:高,这招实在高啊!

如果不是耿奕事先就知道这所谓的神药就是骗人的,换做是简亲王府的人,只觉得对方实诚得很。

她忍不住问道:“那人是不是还要表现得高风亮节,跟简亲王府的人说他不要钱,能帮上忙就好了?”

苏培盛轻轻点头道:“耿格格说得对,正是如此。”

耿奕皱了下眉头,终于憋不住吐槽道:“这骗子太会装了,不怕被雷劈吗?”

怕四阿哥听不懂“装”的意思,她还补充道:“就是对方太会做戏了,还做了全套。”

这人要是去现代,不去好莱坞拍戏都浪费了这演技了!

有这个聪明劲儿,做点其他正经事不好吗?

四阿哥深以为然地点头道:“这人要不是做戏做全套,也不会把简亲王府骗得团团转。”

主要对方抓的时机实在太好了,要是太早了,简亲王的病还不算特别严重,又有御医频繁上门去诊治,怎么都轮不到外边的赤脚大夫。

还是御医隐晦说简亲王可能熬不到过年,简亲王府的人才开始慌了起来。

毕竟这位简亲王才四十来岁,正是壮年的时候。

而且这一代已经是第三代亲王了,三代削爵,他要病去了,亲王府就要削爵,地位身份远不如之前,整个门第往下降低,尤其长子作为世子才立了没两年,这简直犹如晴天霹雳,哪里能接受得了?

既御医都没了办法,他们只好求助民间高手,辗转就找到了这么一位,犹如是救命稻草一样想要牢牢抓住了。

毕竟之前问过许多人,要么一看就是装模作样骗钱的骗子,直接扭送去官府了。要么是一进来看过后摇头,表示无能为力的。

最后只剩下这么一个法子,他们不就得死马当活马医了?

耿奕若有所思,最后琢磨出一点味道来了:“爷,此人如此了解简亲王府的情况,不会是有内应吧?而且这个内应的身份还不一般,不然怎么知道那么多事?”

四阿哥轻轻点头:“我也是这么觉得的,究竟是谁还需要好好查一查。”

耿奕皱眉,这个内应不但是简亲王府的人,身份不低不说,还可能在王府呆很长时间了,这样的人当内应,外边这个骗子能不得手吗?

就是此人在王府呆那么久,是简亲王的亲属不大可能,他们还不至于降低身份跟骗子同流合污,很可能是身边地位不低的下人。

这人很可能简亲王还在的时候身份会高,但是人一死,对方的身份就一落千丈,于是想要弄到一大笔钱然后远走高飞的。

既然能出这种下三滥的招数,还跟外人里应外合,估计也不是什么好人,恐怕做过什么心虚之事,担心简亲王一死无人护着点儿,于是就提前准备跑路了。

这样范围就缩小下来了,只要在简亲王身边的下人查一查,估计就能查出点什么来。

耿奕最好奇的事,是苏培盛怎么在那么短的时间内打探出消息来的?

感觉就一顿饭的功夫,按理说这时候四阿哥以后的粘杆处还没建立起来才对啊?

她满脸疑惑,忍不住小声问了。

四阿哥就笑道:“京城中总会有些人手,平日办事方便一些。”

他说得极为隐晦,其实已经足够明确,粘杆处开始有了雏形。

这些人分布在京城各处,身份都不显眼,可能就是码头的搬运工,可能是船工,可能是街上叫卖吃食的小贩,可能是茶楼的小二,甚至是小巷里的老乞丐。

耿奕眨眨眼,觉得四阿哥如今虽然还年轻,已经开始未雨绸缪,真是厉害。

也难怪他年纪轻轻的,身体就那么多小毛病了,显然要安置每一个人在合适的位置,还不会被人看出来,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劳心劳力劳神,四阿哥能不累吗?

哪怕年轻,人又不是铁打的,自然还是会累的。

每天除了做这些,还得上早朝,又要回来写折子,听闻以前都是子时之后才睡下的,一天到晚就没停过,机器久了都受不了,更何况是人呢!

好在最近在耿奕的努力之下,四阿哥吃得舒心了,睡得也早了一点,反复写的折子通过了,还被皇阿玛夸了两回,心情好,吃得不错,加上艾灸的作用,颈椎也稍微好了一点,睡得踏实,面色都稍微好了不少。

这点福晋都看出来了,四阿哥的精神头都好了不少,比之前嘴角都多了一些笑容,整个人容光焕发的。

她让廖嬷嬷把耿奕默写下来的方子递了过来,四阿哥看着上面的笔迹,确实跟耿奕之前写得完全不一样,饶有兴致道:“你真能模仿所有的笔迹吗?”

耿奕不敢把话说得太满,含糊道:“大部分应该可以的,要是写得太特别,妾可能模仿不出来。”

比如那些擅长草书的,她感觉自己就是在描鬼画符,虽然能描出形状,却很难模仿出神来。

四阿哥点点头,觉得耿奕说的挺实在的,要她说不管什么字迹都能模仿,那就太托大了一些:“你既是模仿过别人的字迹,来说说这字迹能看出什么来吗?”

耿奕看着字迹很久后才勉强开口道:“笔锋十分锋锐,猜测应该是个男子?”

闻言,四阿哥没好气道:“除了这个呢,你看出别的来了吗?”

耿奕又看了看才说道:“这人是个左撇子,故意用右手来写的字。”

四阿哥这才满意地挑眉道:“怎么看出来的?”

耿奕比划了一下她默写时候的笔画:“如果习惯用左手写是这样,用右手就不一样了,笔锋拐弯的地方会有所不同。”

比如上面有马钱草,马子在一横拐勾的时候,右手写会自然而然拐下来,左手就要向右拐下来,笔画会稍显僵硬一点。

当然写习惯了,这种差距十分细微,只因为此人的右手估计用的次数不多,还不是很习惯,这个笔画右手写该是十分顺畅的,却变得稍微僵硬了起来。

四阿哥的指尖点了点药方,转头问福晋道:“福晋看过后以为呢?”

福晋细细看过后答道:“这人的字锋芒毕露,是个颇有野心之人,但是字却写得有些窄,不够敞亮,又是个心胸狭窄的,想必并没有成事,正郁郁不得志。”

“看旁边这姑字,旁边的女大古小,想来对方很可能在求妻,却迟迟没能如愿。”

耿奕瞪大眼看着药方,一个字还能看出这么多东西来吗?

四阿哥颔首道:“是个岁数不大的男大夫或者药师,外表看起来该是相当迷惑人的,一表人才也不为过,尤其喜欢打扮得十分光鲜。是个左撇子,有意向求亲的人家,但是对方没答应,野心勃勃,该是跟简亲王府的人有所接触,却相当小心。”

有这些细节在,京城再大也能找到人。

耿奕觉得这人简直无所遁形,找到只是时间问题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