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在最后的管事跨过门槛,轻掸衣摆:“驯兽课出了点意外。幸好木先生在,及时处理了伤口。刚才送去医师院治疗过,性命无碍,回来好好休养便是。”
抬担架的都是赌场常客,还欠着浮寄凉的灵石。
一人殷勤道:“浮公子,这人往哪边抬?”
浮寄凉站在原地摇扇子,仿佛对舍友的伤势毫不关心:“伤成这样,原来的房间住不成了。”他不耐烦摆手,“先抬去楼上雅间养伤吧。”
管事一直盯着他神色变化,直到此时才笑道:
“发生这种事,大家都很遗憾,只能暂且劳烦浮公子照顾他。”
说罢取出一个储物袋,轻轻放在桌上。
“蓝瓷瓶是续骨膏,每天外涂两次,红玉瓶是愈灵丹,三日一颗。还有几株灵草,适合榨汁口服……”
话未说完,浮寄凉轻啧一声,用扇子拨开储物袋:“不是说死不了吗?本公子学业繁忙,分身乏术,总不能一直伺候他吧,还请李管事理解。”
你选的什么闲课,全仙府都知道。学业繁忙四个字哪个跟你沾边。
李管事嘴角微抽,却笑道:“浮公子说得也在理,尽力而为便好。”他起身拱手,“东西已经带到,我得向院长及时复命,今日就不多留了。”
浮寄凉摸出一只玉盒,挤了挤眼睛:“近日新得的好茶,尝尝。”
李管事掂了掂,微笑告辞。
驯兽课的学生们有说有笑的下楼,其中一人邀功道:
“方才医师让他的舍友去接,是咱们自告奋勇把他送回来,省得浮公子去跑一趟。”
“辛苦,喝茶。”浮寄凉闲闲地摇扇,“怎么回事啊?”
事情被添油加醋、七嘴八舌地转述。
“柳花燃刚发现坐骑失控,立刻拉了个垫背的。只能算宴初照倒霉,本来就得罪过她,那时候又正好离她不远。”
在赌场做帮工的散修们也围上前听热闹,忽有人问:
“柳花燃不是有天级法器护身吗。她自己撞上,也不过轻伤吧?宴初照撞上,可就差点没命了。”
“你傻啊,那种紧要关头,无论她有没有雨霖铃防身,无论谁在她身边,都会被她拉去垫背。”
闻松院内唏嘘阵阵,一种认命的颓丧气息四下弥漫:
“也对。柳花燃那种人……她一根头发丝,也比别人的命更贵重。”
“世道就这样。如果你是柳花燃,你还会把别人的命当命吗?”
“砰!”浮寄凉重重放下茶盏,冷声道,“晦气,今夜赌场不开门,大家明日再来吧。”
繁华散去,华灯熄灭。
浮寄凉静静坐在黑暗中,感知周遭变化。
待确定闲人走远,阵法无误,他飞身闯进二楼。
本该昏迷不醒的人,已经披衣下床。
宴初照唇无血色,似大病过一场,但行动自如,眸光湛然。
浮寄凉松了口气,激动道:“松林里的人都撤了。今日虽有波折,却阴差阳错地利用柳花燃,做了场天衣无缝的好戏!”
“嗯。”宴初照望向窗外弯月,不为所动。
冰冷的月光洒在他脸上,更显他肤色苍白。
但他腰背笔挺,像一柄被打磨至极其轻薄、以至于极其锋利的剑。
“大师兄,你没事吧?”
“她没有。”宴初照声音沙哑。
浮寄凉怔然:“谁没有?”
“她本想救我。”
不是拉他垫背,是挡在他身前。
浮寄凉眨眨眼:“柳花燃想救你……你确定?”
宴初照沉默无言。
“等等,让我捋捋,她为了钓你,如此拼命。现在你受了‘重伤’,你让她去做什么,她定会答应。”浮寄凉眼神一亮,喜上眉梢,“所以咱们已经改变计划,准备狠狠利用她了对吧?”
宴初照皱眉:“不。”
“啊?”浮寄凉顿觉茫然,欲言又止:“那我们……”
宴初照揉揉眉心,在师弟期盼的目光中吐出两个字:“忍她。”
“忍得了吗?”浮寄凉跳起来,“这次若不是她,你根本不用伤成这样。”
“留仙门和云洲九国,岂非都在忍她?”宴初照不知在安慰对方,还是自我安慰,“她总会知难而退。”
他不想再提那个名字:“准备东西,我今晚去后山。”
浮寄凉的注意力瞬间被引开:“今晚?你这个状态,今晚绝对不行!”
“我现在没有痛觉,你知道的。”宴初照平静道,“孔雁翎要偷试卷,今晚带人上山探路。后山人多事杂,时机难得。”
浮寄凉明白,今夜适合浑水摸鱼。
就算出了什么意外,玄影卫翻遍仙府,也不会有人怀疑到一个重伤员身上。
他看着宴初苍白的脸色,心情复杂:
“有时候我真不知道,你练这功法,到底是福还是祸。”
善饮者醉于酒,善战者殁于杀。
擅长忍痛疗伤的人,就总在受伤忍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