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不过是最普通的乡民,没有什么远大抱负,也不曾为恶乡里。他们每日里要做的,不过是日出而作日落而息,挣扎着谋生罢了。
他们生于人间、长于人间,也该享受人间的美好才是。
若是因为天灾而离世,徒述斐会悲痛可惜,却不会像现在这般,一口气窝在心里,梗得他憋屈难受。可偏偏,他们是因为一个恶人的私欲而平白没了性命的。
不值!
他不能测度一个人的性命怎样消逝才算是值得,但是这样没了,肯定不值!不值!不值!
而那几个用一句话、一个念头就销去了他们性命的人,却锦衣玉食、大权在握,仍旧活得好好的——甚至是比大庆大多数百姓过得都要好得多!
他们凭什么这么简单就能剥夺无辜之人的性命?
是靠着手里的钱、权、兵吗?
徒述斐垂下眼帘,尽管心里翻江倒海,脑中思虑百转,可面上看着只是面无表情罢了。
他想,那等这些视人命如草芥的人失去了一切倚仗的时候,又会如何?可无论事后朝廷如何惩戒,那几百口人命也都回不来了!
想到这里,他狠捶了一下自己的大腿,一股无力感笼罩住了他。
他本来以为自己的心肠已经够狠了,能够轻描淡写的让人骟了强奸犯,能亲手斩下旁人的手臂,能不因为杀死了石家人而产生一星半点的内疚懊悔,也能不惧满朝官员的默契下令将略卖人口的罪犯斩草除根。
但如今看来,比起真正的恶棍,他还是太过真天真良善了。
他也不是非要和霍家人比谁的人品更烂、心性更残忍,只是——这中无论他做什么,逝去的生命都回不来的感觉实在太糟糕了。糟糕到徒述斐觉得自己一无是处,陷入了深深的自我厌恶和怀疑之中。
过了许久,马车的速度逐渐慢了下来。徒述斐微微推开一线窗子,发现他们停在一处大宅门前。
“爷,到了。”车门外面,张强的声音传来。
“这是哪里?”徒述斐推门下车,四周看看,不认得这是哪里。
“爷,咱们这是在金吾卫的据点。剩下的,您进去就知道了。”张强也不知道自己把徒述斐领到这里来到底对不对。
“叫门吧。”徒述斐也没怪张强的意思,只是示意张强上前叫门。
叩门之后,门里传出来一个带着浓重福州口音的官话:“哪个?”
“北面的金鲤鱼来换换水。”
这切口听得徒述斐嘴角抽了一下,最后还是一脸平静的跟在张强身后走进了这个不起眼的院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