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2章 第 92 章

大清第一太子 时槐序 3689 字 2022-09-03

行宫。

康熙此刻面色苍白,形容憔悴。胤禔扶着他坐起来,接过梁九功手中的药碗伺候康熙喝完,眉宇紧皱:“这药汗阿玛已吃好几日了,儿臣瞧着似乎并不见多大起色。太医可在,不如宣太医再来诊诊脉,将药方子改一改?”

康熙摇头:“这药挺好,不必了。”

“可是汗阿玛……”

康熙抬手打断他,又说了一次:“不必了。”

胤禔只得作罢,眼瞅着康熙,心下狐疑。他汗阿玛从不是讳疾忌医之人,如今这是怎么了?唯有康熙明白,他非是风寒之症,这两日表现的低热只是因他大悲大恸之下承受不住而引起。根结不在于此,而在于心。

太医开的药方没有问题,除应对他的低热之外,还有固本培元,强身健体之用。他的气色未见明显好转,不是药的问题,是他心中难安。

康熙看向胤禔:“你身为军中副将,怎可一直守着朕。眼看大军就要开战,副将却不在营中,算怎么回事!”

“儿臣担心汗阿玛。此处距营地不是很远,等太子来了,儿臣再骑马日夜兼程赶过去也使得。到时候有太子照顾汗阿玛,儿臣也可放心。”

说到太子,康熙心尖不可遏制地颤抖了一瞬。

胤禔觑着他的面色,犹豫道:“不知太子行至何处了,算日子该已经到了才对。莫不是路上……”

胤禔一顿,“儿臣多嘴。汗阿玛别担心,太子仪驾身侧有亲兵护卫,定不会有事。太子至今未到,恐是在京中耽搁了。毕竟太子领着监国的重任,就算收到汗阿玛传信,也要先把手头上的事同群臣安排妥当才能出发。”

太子监国,执掌权柄,为权柄而忽视皇父之病,何等居心?

可惜康熙完全没听到他此话后面的重点,满脑子都是他为了引起后话的那句前奏:莫不是路上……路上……

康熙一颗心都提了起来。是他想岔了。他不该为了见胤礽一面急匆匆召其过来的。若是胤礽因为他的传召,途中出个什么事怎么办!太子出京,多少双眼睛盯着。虽有亲兵护卫,可万一呢?

康熙倏忽站起来:“太子……太子不能有事。胤禔……”

康熙本想传令胤禔,话到嘴边,不知怎地,忽然顿住。想起从前胤禔的心思,即便这两年他表现尚可,对太子颇为恭敬,可康熙仍有顾虑,复杂神色一闪而过。

保成不可以有任何闪失。这等时候,他不敢把保成的安危随随便便委托出去。他承担不起哪怕一点点风险。

念头闪过,康熙话锋调转,问询梁九功:“索额图人在何处?”

“索大人与纳兰大人此刻都在行宫。”

“让索额图带五百人前去接应太子。”

将目前在他身边的人都算一算,也唯有索额图最合适。索额图就算有诸多不好,但有一点他很肯定。那就是索额图宁可自己死,也不会让太子有半分损伤。

胤禔怔在当场,心情越发沉重。本以为言及太子监国,汗阿玛总会有些微触动,谁知汗阿玛对他这些话完全没听进去,所有重点都只放在前半段。担心的全是太子会否出事。

太子,太子。汗阿玛满心满眼都是太子,他算什么?他算什么!都一样是汗阿玛的儿子,区别怎么就这么大!

胤禔五脏六腑仿佛燃起一股巨火,烧得他浑身作痛。梁九功已经领命出去传话。他只能转过身,装作端茶遮掩自己的情绪。他不能表现出来,尤其不能在汗阿玛面前表现出来。不然他这两年的努力就白费了,功亏一篑。

强压下满腔的愤怒,胤禔转身,接过奴才的活,恭恭敬敬规规矩矩伺候康熙。

看着递到跟前的水杯,康熙才恍然回神。

胤禔微笑安慰:“汗阿玛也累了,不如喝杯茶缓缓,儿臣扶您去床上歇歇吧。”

康熙摇头,他此刻哪里睡得着。

胤禔轻叹:“汗阿玛已经数日不曾睡好,若再这般下去,太子到了瞧见,心里也会不安的。”

康熙一顿,“你说得对,朕不能让保成担心。朕歇一会儿。”

胤禔:……更生气了怎么办。

服侍康熙躺下,胤禔轻手轻脚退出去,回到自己屋子,脸色瞬间垮下来。双拳紧握,手指关节咯咯作响。

汗阿玛是不是当他只有太子一个儿子呢!哪有人偏心偏成这样的!

不过这几日汗阿玛的态度尤为不对劲,虽说他偏心太子不是一日两日。但此次大军出征前期,汗阿玛并未这般。他每日陪驾汗阿玛身侧,与汗阿玛相处也算和乐。汗阿玛还问他对此战的看法,教他如何应对,嘱咐他跟在皇伯父身边好好学习。

彼时,一切都还算正常。可就在快要到达乌兰布通之时,汗阿玛的营帐半夜突然灯火复明,声音喧嚣。他离得近,听闻动静匆忙赶过去,便看到汗阿玛面色惨白,嘴角还挂着鲜血,仿佛疯了一般,连鞋袜都不穿,就下床往外走,口中大呼太子的名字。

后来在众人的提醒下才回过神来这里是营地,太子未曾随行西征。接着汗阿玛便说要回京,且要立刻回京,疾行回京,他要见太子。他一定要见太子。

然而当时他走路都踉踉跄跄,从床边到营帐门口,短短距离,摔了两回。便是如此,也不肯听他与梁九功的劝说,挥开他们的阻拦,一意孤行,要往外冲。几度摔倒,几度爬起。最终被他与梁九功一起扶了回去。

此番情形,何人敢让他疾行回京?无奈之下,只能提议传信太子,让太子速来。好一通安抚劝谏,才把汗阿玛稳住,让汗阿玛同意,暂驻行宫休养。

胤禔眉宇紧皱。汗阿玛此番举动太不正常了。那夜到底发生了什么?他有意从梁九功身上探听,奈何梁九功嘴巴紧得很,只说不知。他整夜伺候汗阿玛,怎么会不清楚。分明是托词!

胤禔咬牙。此次西征准噶尔,他为副将,是一次绝佳蹭功劳的机会。他很清楚,便是为了军功,他也该在军营。

可汗阿玛这般模样,让他十分忐忑。他总觉得仿佛有什么东西,越来越超出他的预料。他只能想着,等太子过来,或许能看出点端倪。他总要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事。以目前大军的局势,希望到时候他还能赶回去。

另一边。

康熙虽闭目躺在床上,可心里存了事,终归没能完全睡过去,不过眯了两刻多钟,再次被梦中反复出现的场景惊醒,就这么睁着眼躺在床上,目光毫无焦距。人虽在,魂却已不知道飘去了哪里。

这回的场景与以往两个不同,是新的。自前些天在梦中显现后,近日来频繁重复。

梦中,他看到了胤礽的结局。虽然在看清头两个场景,瞧见胤礽的身体状况后,他便已有猜测。可猜测终归是猜测,他心里总有一丝期盼,盼着胤礽能出去,能调理过来。然而这次的梦打破了他的幻想。

胤礽到底还是死了,在他驾崩两年后,离开人世。胤礽去的时候,形销骨立。那是一个冬日,外面大雪纷飞。屋内炭火微弱,不见得比外头暖和多少。虽有太医诊脉,但开方用药都不太用心。

他看得怒火中烧,想斥责太医,想勒令奴才加火盆烧地龙火墙。可没人看得到他,也没人听得到他说话。他就这样看着胤礽一点点闭上眼睛,咽下最后一口气。

胤礽走的时候很辛苦,连呼吸都极为艰难。可即便如此,他仍旧听到了胤礽气若游丝之际微不可察的低语。胤礽在唤汗阿玛。之后呢?没有了,胤礽费了所有的力气也只能吐出这三个字,紧接着便没了生息。

那一刻,康熙觉得自己浑身血液彷如被抽干了一样。就算一再坚持说梦中人不是他和胤礽,但他还是真切体会了一把白发人送黑发人的滋味。

所谓痛彻心扉,所谓挖心割肝,所谓撕心裂肺,不外如是。猛然惊醒,他依旧能感受到心脏内腑的阵阵抽痛。痛得他蜷缩成一团无法直立,痛得他张开嘴大口喘气也难以呼吸。

他问自己,胤礽为何会死。是因为冬日炭火不足吗?是因为太医不尽心吗?或许有。但这些都不是根本原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