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有唐十九未曾说完,但大家都明白的一点,大清此时也需要他们。需要他们成为古兰国内的“准噶尔”,甚至是比准噶尔更加祸患的存在。这是对古兰最好的牵制。
至于阿木扎日后成了气候,当真夺回失地复立汗国怎么办?哦,那也是许久以后的事了。那会儿准噶尔之患已然解决,大清无所畏惧。该怎么办就怎么办!
索额图三人望向胤礽,扶持阿木扎一事着实做得妙,他日或可成为神来之笔。
胤礽笑嘻嘻回视,又问:“三位大人来尼斯克也有些时日了,可有感觉到周边居民的异样?他们对我大清使团关注极高,且十分热情呢。”
这点三人怎会不知。想到胤礽前两次提问的用意,三人纷纷看向唐十九。
“古兰人想要的只是土地,而非人民。因此占领一地后,对当地百姓并不友好。此地居民早已不堪忍受古兰统治,现周边最大两族的族长皆有意投靠我们,且已经准备好随时策应我们的行动。”
索额图明珠与佟国纲在惊讶惊讶再惊讶过后,已经不觉得惊讶了,皆在心中暗道:果然!
胤礽站起身来:“是时候让我军将士们动一动了。叔公,下令封锁尼斯克,传旨边军,兵分两路,一路据黑左古城对峙,一路坚守后方,防止准噶尔动作。告诉喀尔喀,古兰这边我们来对付,让他们全力牵制准噶尔!”
古兰营地。
使团主使面色铁青,温春眼珠一转,适时进言:“贵国肯让步,已经给足了清廷面子。奈何清廷贪心不足。若主使大人的提议他们还不能接受,难道真要按他们说的划界?他们说什么就是什么吗?贵国已经一让再让,清廷却半步不肯退,可见压根没有和谈的诚意。
“现今他们封锁尼斯克,又让边军压境,明摆着是想威逼主使大人,迫使贵国妥协。贵国难道就这么认了,遂了清廷的愿?不就是打仗吗!主使大人,我们准噶尔愿为策应。清廷就算能仗火器之力,这两年才产出多少火器?
“若我们两面夹击,我就不信清廷真能应付得过来!他们不过是虚张声势罢了。难道主使大人这就怕了?东边这片土地富饶广阔,你们真愿意和谈割舍吗?只需我们联合打退清军,到时候自然由我们说了算。”
主使咬牙:“好!打!”
然而就在他想要传令骑兵之时,便有士兵闯入营帐:“报!我军于黑左古城外的粮仓被毁,仓内粮食被人调换,除最外一层,其余装的全是砂石。
“并且敌人还在粮仓内放置了炸/药,我军前往粮仓取粮时误踩引爆,当场死伤数十人。震天声响惊动马匹,致使马匹横冲乱撞,引发营地混乱,也同时导致爆/炸燃起的火势迅速蔓延。营地损失惨重。”
主使心头一沉,骑兵乃古兰军的王牌。骑兵营地出事,古兰实力大减。但很快他就深刻体会到什么叫做屋漏偏逢连夜雨,船迟又遇打头风。
“报!当地居民起义,说要投靠大清,不再受我们统治,现已依仗清军掩护,对我们发起进攻。”
“报!于后方发现阿木扎行踪。”
“报!阿木扎向我军营地投掷流火弹遁走。先营地后方火势大涨!”
“报!”
……
一个又一个坏消息让主使的心跌入谷底。温春脸色大变,瞅着形势不对,趁机溜了出去。
大清驻地。
营帐内,胤礽听着斥候军的一项项奏报,嘴角微微勾起。
索额图却不解担忧:“我军如今兵力强盛,粮草充足,非但有吉林等地的粮仓后备,还白得了古兰秘密囤积的军粮。反观古兰使团,已被四面包围,又断了粮草,吃食撑不了多久,已成瓮中之鳖,死还是活,皆在太子一念之间。
“但使团只是使团,即便他们愿意妥协,也没有那个胆量与权限签署上面不同意的条约。如今他们所能做的,只有勉力据守,传信都城,等候回音。”
话刚说完,便有人神机营侍卫来禀,截下了古兰使团发往都城的讯息。
索额图:???
“太子,为何要截下讯息?”
胤礽反问:“叔公觉得古兰都城得到使团被围的消息,便会同意我们的提议吗?使团就算全军覆没,他们也能卷土重来。可疆土界线一旦划下,他们想要反悔,这其中的含义就不一样了。”
“可是若古兰都城不知此事,使团难道敢自作主张签约?便是签了,有用吗?”
胤礽摇头:“孤本也没指望一个使团。”
胤礽将讯息收好,交还给亲卫军:“原样帮古兰送出去。”
索额图:……行吧,他误会了。
胤礽又道:“孤总要掌控住古兰的信息渠道,了解他们的传信中是否有对我方不利的东西。从古兰使团发回都城的信息多半是说的此次情形,和谈局势,没什么问题。都看一遍,也是以防万一,谨慎行事。这些都是次要的。最重要的一点是,我们要斩断使团与外界的联络,让他们对都城消息一无所知。”
索额图三人十分疑惑。
胤礽转头,目光投向舆图上古兰都城的位置。
明珠犹豫半晌,开口道:“太子这几日数次看向舆图此处,是何缘故?莫非太子在古兰都城还有后手?敢问太子,这舆图都城位置标的两个图案是何意思?”
“哦。左边那个圆圈加箭头的代表男性,右边那个圆圈加十字的代表女性。”
明珠恍然:“格莱雅公主与潘列皇帝!”
胤礽颔首。
索额图三人心头一颤。对于古兰国局势,他们也有所了解。
潘列皇帝上位时年岁尚小,这些年皆是格莱雅公主摄政。如今潘列皇帝已经长大成人,按照规矩,格莱雅公主应当还政。可格莱雅公主野心极大,怎会愿意放手?潘列皇帝亦是壮志凌云之人,同样不会甘愿当傀儡。
索额图眸光闪动:“听闻今年潘列皇帝大婚,古兰国有不少人催促其亲政。”
明珠嘴唇颤抖:“据我方得到的消息,格莱雅公主并无还政之意,甚至越发嚣张,在公众场合威压潘列皇帝,宣誓自己摄政的主权。”
佟国纲总结道:“格莱雅公主是想自己上位做女皇,可惜潘列皇帝非一般傀儡,二人端看谁胜谁负。”
三人目光同时投向胤礽,胤礽反问:“几位大人觉得,格莱雅公主与潘列皇帝谁能决定和谈界线?”
“都能。”
“潘列皇帝为陛下,是明面上的一国之主。格莱雅摄政,实际掌控古兰多年,亦可做主。”
胤礽点头:“那你们觉得,此次古兰派来和谈的主使是谁的人?他会听谁的?”
三人沉默,这就不好说了。
“所以才不能让他知道古兰都城的情况。格莱雅与潘列皇帝若维持现状,不论主使是谁的人,二人的话至少在明面上都得听。他如今深陷囵圄,唯有与我方和谈,换取我方罢手,才能有一线生机。
“此时倘若都城传信,不论是谁的决定,只要能够救他脱身,他大概率都会照办。可若是让他得知都城胜负已分。胜的是谁,败的是谁,传信对和谈之事做决定的又是谁,对他来说,意义就不一样了,恐生变故。”
三人同时抓住关键:“胜负已分?潘列皇帝与格莱雅公主动手了?谁赢了?”
胤礽摇头:“不知道。”
三人瞬间明白太子为何使劲手段让他们拖延时间,又为何总说再等等。
“太子在等古兰都城的消息?”
胤礽没有否认,只道:“倘若当真胜负已分,我们也就没什么好谈的了。”
如果古兰内政清明,上位者威胁去除,稳坐帝位,下一步就该是拔除阿木扎这颗毒瘤以及考虑是否向东扩张。而东在哪里?大清。那时他们即便再提和谈,对和谈划界的要求也会更进一步。
索额图等人心情莫名沉重起来。
“太子在都城做了什么?”
“当然是谋求格莱雅公主与潘列陛下分庭抗礼。格莱雅公主掌权多年,实力不可小觑。但潘列陛下蛰伏期间也没闲着,一直在密谋自己的军队。我们的人两月前曾传过消息,说是古兰国都护卫军中有少数军官暗地投靠了潘列陛下。
“格莱雅公主若想利用护卫军发动政变,自己上位做女皇,这些人恐会倒戈捅她一刀,到时局势自然倒转。可如今我们得到了消息,就能把消息透露给格莱雅公主,让格莱雅公主提早防范。当然,也不能让格莱雅公主得逞。
“我们在都城的人能力有限,可以做的事情不多。但这不是还有阿木扎吗?倘若古兰内政安定,他们就是首当其冲。古兰唯有越乱,阿木扎才越有机会。他能眼睁睁看着古兰大局落定?”
胤礽转身看向天边:“快了,不论结局如何,都该来消息了。若是还没有消息,就说明……”
胤礽神色一暗,没有说完,可谁都明白这里头的意思。倘若一直没有消息,便只有一种可能。那就是己方谋算落空,他们的人暴露,全军覆没。
胤礽握紧了拳头:“对于古兰使团营地,暂且只做围困,不许进攻。倘若营地有任何讯息传出,或是外面向使团传的消息,全部截断,必须先经孤过目,再决定放不放出去。”
“是!”
只围不攻,是想给自家留条退路。一旦进攻,倘若古兰都城那边计划成功还好;如果计划失败,便等同于和古兰撕破脸皮,到时要么开战,要么在和谈上做出巨大让步。
开战非胤礽所愿,也非现今大清能够承受。可要在和谈上做出巨大让步,胤礽同样不愿。所以如今明面上,大清虽然令边军大举压境,却只做威慑。真正动手的,唯有本地居民以及阿木扎的人。
第二日,仍无消息。胤礽派人前往古兰使团营地送了些吃食,顺便“好声好气”关心,古兰现今遭遇本地族群与阿木扎所扰,大清深表担忧。直接忽略掉清军在其中的作用。然后“十分贴心”地询问,是否需要清军助使团脱困。
请求清军“相助”,自然是要付出代价的。古兰使团如何不明白这点,因此谁也没表态。
第三日,局势不变。
第四日,依旧如此。
到得第五日,唐十九终于向胤礽呈上密报。
潘列皇帝欲夺回政权,格莱雅公主想上位做女皇,二人同时出手。其间护卫军数人叛变,被格莱雅公主将计就计反杀,但在我方努力下,亦有不少人逃脱,投靠潘列皇帝。彼时,罗野荒汗国遗民潜入城中发动起义。古兰都城陷入乱战。
潘列皇帝与格莱雅,谁也没有输,但谁也没有赢。
二人对峙,难分胜负,又有外敌隐患,尼斯克使团更是陷入困境,大清虎视眈眈。议会不得不出手调停,在多方拉锯下,采取折中的办法,承认格莱雅公主女皇尊位,却令归还部分政权,与潘列陛下共同执政。
胤礽:……离谱,就很离谱。
但这样的离谱,他可太喜欢了!
比他设想的结果还要好!他以为最多是维持格莱雅的摄政,再由潘列陛下与之争权。没想到直接来了个两皇临朝。
这种情况,不论是谁,都不会愿意再去招惹一个实力强劲的大清。
胤礽长舒了口气,露出久违的喜悦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