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才·八六()
九月初九,重阳佳节。
本该是家人团圆的日子,可显然如今还在尼斯克城的他们是无法与千里之外的家人团圆了。
好在大局已定,胜利在望。索额图等人心情倍儿棒,走路都生风,脸上整日笑嘻嘻的。他们的情绪也渲染了全军将士。使团上层的几位大人这般模样,可见和谈之事十分顺利。将士们心头也轻快了不少。
胤礽下令加餐,营地不许饮酒,但肉食管饱。大伙儿都欢呼起来。
帐内,胤礽将索额图明珠佟国纲以及唐十九都叫了过来,五人一块过了个节,倒也不显得太过寂寥。
晚间,他提笔给康熙写信,先说和谈进展,再说营地过节琐事,然后询问汗阿玛今日如何过节,宫中可还热闹;汗阿玛身体可好,乌库妈妈可好。言语间提起自己在尼斯克发现了几样当地人的吃食,颇有风味,可惜不耐放,不能送进京给汗阿玛品尝。
最末,可怜巴巴说儿臣想念汗阿玛了。儿臣长这么大从未离开过汗阿玛。不知这些日子,汗阿玛可有想念儿臣云云。
整封家书洋洋洒洒写了十几页,除开头一页正事之外,全是琐碎日常,到得后来,更是怎么肉麻怎么来。看得系统鸡皮疙瘩掉了一地,胤礽却半点不以为然,反而觉得自己写得贼好,感情贼充沛。
将厚厚一沓书信晾干,胤礽把准备好的两朵野花夹进去,一起塞入信封。美其名曰,当地吃食是送不过去了,但当地的花卉可以让汗阿玛与儿臣一起看看。这可是儿臣亲手采的,选的最好看的两朵。
系统:……矫情!
胤礽才不管系统的看法,唤了小柱子过来,让其将书信交给营内的传信兵,八百里加急送往京师。
京师。
八百里加急只用于紧急要务,如战事等,皆是迫在眉睫之情。得闻尼斯克城八百里加急信件,康熙一颗心都提了起来,还以为清军已同古兰开火,想到处在当地的胤礽,浑身都开始微微颤抖。
当他打开信件后,仍旧颤抖。可此前颤抖是因担忧,因害怕,因恐惧;如今颤抖却是被气的。
臭小子,一封普通家书用得着八百里加急?八百里加急驿报是给他这么用的吗!
康熙好悬忍住脾气没把书信扔出去,耐着性子往下看,看完后,越发哭笑不得。
当日,康熙前往慈宁宫向太皇太后请安,便说起此事:“玛嬷,你猜那臭小子八百里传书为的什么?他竟是为了送两朵花。说什么怕传书太慢,花儿焉了,朕就看不到了。他也不想想,他把花夹书信里头,能不焉吗?”
不但焉了,还干了。康熙想到书信中抖落出来的两朵不知名干花,表情相当无语。
“他还说重阳节在那边吃了烤全羊,请一个当地擅长此道的厨子过来做的,味道与京中吃过的不一样,各有特色,嚷着要跟人学了,回京烤给朕吃呢。”康熙一嗤,“就他?还烤给朕吃,别烤成一只黑炭羊就不错了,纯属祸害羊。”
太皇太后听着他絮絮叨叨,明面上斥责嫌弃,实际上嘚瑟炫耀的话语忍俊不禁。
待康熙说完,太皇太后才感慨道:“胤礽走多久了?”
“三个多月了。”
康熙恍然,竟这么久啊。就如胤礽所说,打从胤礽出生,他们父子就没分开过,这还是头一回。别说胤礽不习惯,他也很不习惯呢。这些日子总会忘记这点,下意识开口让梁九功去传唤。等话说出口才反应过来,胤礽不在。
“当初说是苦夏,不耐暑热才去的畅春园,如今天气都转凉了。”
说道这里,康熙越发无语:“哼,他自个儿当初找的好借口,也不动脑子想想去趟尼斯克得多久,如今还得朕帮他想辙善后。”
太皇太后目光扫过去:“保成这借口找的是拙劣了些,你当初为何照用?”
康熙:……
这不是当初被胤礽要死要活非去尼斯克给闹得脑子糊涂了,没想到吗!
康熙咳嗽两声缓解尴尬,继续道:“朕已让人送了一箱子书去畅春园,对外说,太子要学新东西,嫌宫里太过闹腾,畅春园清静,更好念书。
“这些年胤礽学的东西又多又杂,谁都知道他偶尔会闭门研习,便是在毓庆宫,也是不见外人的。如今用这个理由,倒也没什么人会怀疑。”
太皇太后点头,“和谈的事可还顺利?”
“前些天收到索额图传来的消息,两方陷入僵局。现在瞧着胤礽信上的语气,应该已经有所突破了。这小子,也不知道怎么想的。一去三个多月,给朕发了十九封信,全是鸡毛蒜皮,正事皆一笔带过。反倒是别的琐事,长篇大论写了十几页。没个主次之分。”
太皇太后:……三个多月,十九封信。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又炫耀上了。
“刚出京那会儿,使团的情形不谈,偏说自己在沿途吃了个茶寮老汉的烙饼,还把烙饼的馅料方子给朕寄过来。朕在宫里,还能缺个烙饼吃不成?”
“途中遇着事也只提了一句下了几天的雨,别的半个字没有。剩下全是当地风光,也不嫌边关荒凉,只道风景不同,还做了幅画寄给朕。以为自己在游玩呢!
“后来朕收到索额图的传书,才晓得那几日他们有多艰难,哪里是简单下了几天的雨,是遇上暴雨连天,狂风大作了。河流涨水,人畜辎重都是硬生生淌过去的。胤礽……胤礽手上还受了伤。”
康熙深吸一口气,又气恼又心疼。他的胤礽,平日里金尊玉贵的,何时受过这种罪。偏偏这罪,还是他上赶着自找的。
“等到了尼斯克,同古兰具体是个什么情况也不与朕交待,却说自己在城里逛了几日,见到了许多有趣的新鲜玩意儿,给朕送了一箱子乱七八糟的东西来。还让朕帮他分一些给兄弟姐妹们。也不想想,那些全是尼斯克的东西,这要是送出去,不等于暴露了他的行踪?”
提到此,康熙简直不知道说什么好。自京师到东北这一路的驿站,全被胤礽给霍霍了。
康熙一叹:“这回也是如此。好在索额图的信应该在路上了,过两日就能到。若是顺利,他们恐已启程回京了。”
说到回京,康熙遥望窗外。
数月不见,虽时有信来,每每被气得要死,可心里还是惦念的。
快回来吧。回来了,他也不必日日挂念担忧了。
时间倒退回信件刚送出之时。
胤礽美美睡了一觉,次日起床便得闻消息,古兰使□□人前来示好,同意大清提出的第一方案,愿以此为界,结两邦之好。
胤礽嘴角缓缓上扬,看向索额图说:“其他条件按照此前议定的来就行,但有一样,古兰若真有意签署条约,还请先把温春交给我们。”
“温春?”索额图震惊,“温春在此?”
胤礽点头。唐十九后来探听到消息,证实温春的确进了古兰营地。
索额图神色一凛:“臣明白了,这就去同古兰商议。”
胤礽本以为,让古兰交出温春不是难事。古兰既已决定和谈签约,便不会在与准噶尔合作。温春也就不重要了。对他们来说,交一个温春来向大清表示诚意,很划算。
却没想到,古兰交不出人。
胤礽怔愣:“温春不见了?”
“说是古兰粮仓出事当天就不见了。就目前的情形,微臣觉得古兰不太可能为了一个温春对我们撒谎。他们所言应该是真的。”
胤礽冷嗤:“刚一出事,立马趁乱逃走,温春可够敏锐的。他若是晚一两天,古兰使团营地被我们围困,别说他一个活生生的人,就是一只鸟都飞不出来。”
唐十九出面请罪:“是属下办事不利,没有发现温春离开。”
胤礽摆手:“不怪你。那毕竟是古兰营地,你已经做得很好了。”
“属下这就去查温春的动向。”
胤礽神色微闪:“你认为温春逃出来后,未曾离开尼斯克?”
“属下不知。属下只是推己及人。”
胤礽转头看他,唐十九道:“如果属下是温春,和谈结果关系到准噶尔未来的局势,在没有尘埃落定之前,属下一定不会离开,会在此等一个确切的结果。”
胤礽沉思,这话说得不错。甚至他与唐十九一样,如果他是温春,也会这么做。但他们毕竟都不是温春,温春会如何选择,谁也不知道。
胤礽神色不动,手指轻轻敲在桌案上,一下又一下,“你先查着,若发现温春的踪迹,立即禀报于孤。”
可是温春即便仍然在此,但他若是要躲,就不可能那么容易被揪出来。所以对此,胤礽并不报太大希望,他转头看向索额图:“比起温春,目前更重要的是把和谈确定下来。叔公,如今局势将定,可以对外宣布孤的身份了。同古兰说,和谈签约定于后日,到时孤会出面。”
“是!”
九月十二。
大清与古兰中间再次竖起两顶相连的帐篷,与彼此驻地等距。
帐内,一张长桌,古兰在左,大清在右。
大清诸人心情愉悦,相反古兰一行气氛就很是沉重。
古兰主使看着胤礽,神色相当复杂。此前他一直疑惑,和谈虽然重要,但大清这次的手笔是不是也太大了点。除本地的布置外,竟还提前让边将策应,大军压境。尤其出动的全是辎重火炮军。
如今才明白过来,原来竟是因为一国太子在此。怪不得大清此前态度那般强硬。现在想来,古兰粮仓被调换,骑兵营地的爆炸等一系列事情,多半也是这位太子的手笔。再想到自家都城的局势。古兰主使深吸了一口气,憋屈,就很憋屈。
和谈之前,他们本是想要利用准噶尔之患坑大清一笔,计划最好的划界直入东北腹地。就算此界不可行,也要争取第三方案,最差也必须是第二方案。除此之外,古兰不做其他考虑。结果到得最后,第二方案都没守住。
哎,不说也罢。
双方在条约上签了字,胤礽站起身,向古兰使臣友好伸手:“现今我大清与贵国也算是友邦了,替我向贵国皇帝陛下与女皇陛下问好。”
一开口竟是古兰语,古兰主使愣了许久,仔细琢磨言语中皇帝陛下与女皇陛下排在一起的称呼,心头梗塞。
“既是友邦,使团站在我大清的土地上,便是我大清的贵客。贵客若遇麻烦,我大清自该相助。主使大人放心,此地百姓皆是我大清子民,对于他们的起义,我大清会出面安抚平息。”
古兰主使顿住,转而自嘲,可不是嘛。现今已明确此地以及方圆目之所及皆为大清领土,在此居住的人也自然全是大清子民。
但是……
这并不让人高兴!不高兴,很不高兴!
胤礽却心情倍儿好,接着道:“至于使团后方的阿木扎等人,本太子也可以保证,只要使团在大清地界一日,大清便会保使团无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