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是打从心底认同体制,视不留伤痕的非法审讯为天经地义,尽管在平常,他可能连踩到狗尾巴都会道个歉,但轮到做了数十年的工作,他就能不把被审讯的人视为生物。
他始终没回答是否预设有罪的问题,不是有意回避,而是没想过无罪的情况。
执法机关本该以无罪为前提进行调查,司法机关本应以谨慎量刑为前提检举案件,反观这里,一个屈审成招,一个要从重量刑。
“审讯就是会给人压力,这帮年轻人心理承受能力太差。”老警长气愤的说,“还在外面打砸抢烧,他们是自己知道自己有罪,我的一个后辈胳膊打了两个月的石膏!”
控方检察官适时提出让那位受伤的警员作证主犯的人身伤害罪。
受伤警员陈述完毕,检方提供并播放了“暴动”发生时现场的一段监控录像,显示的画面有些模糊,场面异常混乱,车辆拥堵在狭长的马路上,武装的防暴警察斜挎着荷弹的枪,像一把把黑色的匕首,阻隔切割开人群血肉组成的厚墙,时而没入其中。整个的人群推挤出层层浪潮,移动而过留下的空地遗留着破烂了的横幅标牌和倒地的人。
“检方截选的片段未免过于模糊,以当时的混乱状况,即使是证人也不能说自己十分清楚周身的情况,人的视野是有限的。”
富酬没说的是,这简直是碰瓷一样的证言,警方的举证态度不认真得近乎得过且过,检方的女检察官倒是颇有头脑和机敏。
“证人就在这,我们的人民警察左前壁骨折,背部於伤,”控方检察官举着警员伤处的照片,那拍摄了凄惨形容的照片角度微妙地偏向心软的陪审员们,“请尊重事实。”
“正如证人自述,格档攻击时受力倒地,以及你所说,背部於伤,正说明证人因后方的力呈俯卧摔倒,手杵地面,以致受伤,是往年烟火大会都有发生的人群踩踏和受伤事件,不能指认为我方当事人的恶意所致。”
富酬也呈交了一段视频。
“监控因角度、清晰度和现场人潮的原因,没能拍到街道车辆的车牌,我找遍了附近店铺的监控,很遗憾,因不明原因竟然全部过期、或者坏损。于是我找了以现场为中心,这片区域全部的街道监控,通过分析车辆轨迹,找到了当时停于现场的车辆,这段视频是从其行车记录仪上获取的。应该比控方提供的更近,更清晰,更全面。”
富酬的视频有始有末,如果足够客观的去看,很清楚过错不全在某一方。
……
上午开始,中午暂且休庭,下午继续,傍晚结束,阶段性的说,凭借刁钻的取证手段,富酬获得了比预期中好的结果。
法理的天平倾向他这边,大江表现得比谁都兴奋,一定要在宵禁之前和他去喝一杯庆祝。
富酬得大江很多帮助,推脱不及,只好答应。
大江拍拍富酬肩膀,先走一步,留他整理那堆致胜的破烂。
富酬边整理,边解开手机静音,发现在死亡威胁下面来了条新邮件,在此之前还有一通来自当地警局的未接电话。
邮件亦标明其为警察,要求收到回电话。
富酬打过去,接通是个年轻男人声音。
“你好,我是警员后藤英德。”
太阳正在下落,法庭逐渐清空,富酬忙着归拢卷宗,不耐烦的等他说事。
同时他疑心,自己现在用的身份是新的,可能是谁翻出了他的旧名旧案。
“名为朝日奈右京的男性,你认识吗?”
富酬停下手里的事,仔细回想这个名字。
“认识。”
“和他什么关系?”
富酬只想起来有这么个人,名字对不上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