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深的,不知道是什么滋味的吻。

东方人环着钢琴师的脖子,细长的手指在浓密的浅金色发间穿梭,能觉察出他指尖的冰冷。厚大的手则是轻轻扶着他的头,能感觉出他在依靠,为了不被这个吻吞没掉。他们彼此紧紧的依偎着,恨不得融在一起,生怕胳膊稍稍松力,对方就会消失不见了。谁也说不准,谁付出的力量更多。像两个傻瓜一样,搂得那么紧,感觉不到疼,也顾不上会把对方弄疼。舌头在口中相互确认着,仿佛只有碰触到,才能感到对方的存在。为什么会这样?谁也不去想。

最原始而直接的接触,其余,什么都太虚无。

再久一些?

为什么不呢?

谁还要去顾忌呼吸,去顾忌那些杂七杂八的东西?

消失吧,哪怕仅仅在这个吻里……

说不出过了多久,或许无比漫长,或许仅仅几秒,时间已经失去了记忆。谁先放开谁?不知道。谁先移开头?不知道。谁先吸了第一口没有对方味道的空气?不知道。

钢琴师眼中,东方人没有再抬起头,看不见他的表情,看不见他的脸。

他转身走向早已停止的留声机。

他关上留声机。

他取出唱片,细心收好。

他将留声机放回提箱里,盖上箱子。

他提起提箱,向着大厅的出口走去。

钢琴师手插在口袋里,像是看着一出默剧。

“Yau,”他突然叫出他的名字,东方人停下了,却没有转头,“想象一下在天堂的门口,值班的天使在看着名单,试图找我的名字,结果找不到。‘哦,再说一遍你叫什么?’‘CCCP。’‘Phoenicia?Ρωμανία?Ottoman?’‘CCCP,同志,我是在船上出生的,而且我碰巧是个无神论者。’‘你说什么?’‘我是在康缪尼司特上出生,在康缪尼司特上成长,在康缪尼司特上结束生命,说不定我的名字没在你的名单上哦。’‘海难?’‘整整一车炸药。’‘哦,帅啊!现在觉得怎么样?’‘是啊,挺不错的,除了……少条胳膊。’‘一条胳膊?’‘对,懒得找出来,炸不见了。’‘没事,天堂里你还找不到一条胳膊?你少了哪条胳膊?’‘左边,同志。’‘我非常抱歉,我们这里只积压了一批右胳膊。’‘两只右手?’‘的确如此……你介不介意如果……’‘拿条右胳膊顶替一下?’无所谓啊,总比一只手强多了,不是吗?所以我回答:‘哦,我举双手赞成!’”

“Yau,你不要在那里偷偷忍着笑了。笑也没用,多糟糕啊,我得花多久才能习惯两只右手弹琴呢?”他撇撇嘴,看着东方人石像一般的背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