钢琴师没有停止弹奏,只是目不转睛的看着窗外。

他背对着窗户,他在看那两个在母亲身边叽叽喳喳的孩子,钢琴师看不到他的表情。

转过头来啊,Yau,转过来,让我看看你的脸!别去看他们了,Yau,看看我啊!

也许真是奇迹,也许他心里的喊声真的穿过玻璃,东方人转过身来,他黑色的眼睛看着这扇窗户,透过窗户,那双眼睛对上了紫色的眼睛。钢琴发出几个尴尬的音符,钢琴师知道他看不到屋里,这里太黑了,他什么也看不到的——他看不到我在这里,他不知道我在这里。

他没有笑,他的眼睛,黑色向夜空一样悠远。仿佛是迁徙的鸟儿回望落叶满地的树林,那是什么感情?忧伤?悲哀?落寞?东方人好像没有这么强烈的感情——当然,他有,只是现在没有——平淡得像是他们习惯喝的茶,只有微微带有清香的苦味,没有奶香,没有果酱,没有砂糖。他会笑着说这里面有很多深邃的味道,可是钢琴师只觉得就是苦。

他是在看我吗?他是在想我吗?钢琴师在想,他知道我在看他吗?

我要用什么乐曲来描绘他呢?钢琴师呆呆的看着窗外。

在幼年的记忆深处,那位东方女性,他就描绘不出她的旋律,和高鼻深目的欧罗巴人不同的旋律。他想起,他和她的长相,好像。他看着陆地的表情,和她也那么像,只是少了几分绝望,却没有爱慕……

我要用什么曲调来描述呢?

钢琴师停下左手,只用右手,在琴键上摸索着。

是那一天,他被这个新奇的曲调吸引住,趴在船舷上静静的听着。开始只是被蹩脚的长笛叫过去,去看看到底谁在那里丢脸,后来竟然渐渐听出了曲调。

是的。

舒缓的曲调,里面却包含着激荡的起伏,可起伏却又融入安静的曲子里。高音只是飘渺,并不喧哗;低吟只是浑厚,并不暗淡。几曲几转,让人琢磨不透的变化,又都在情理之中。和他习惯的直接不同,如同薄雾中的海岸,隐隐约约,影影绰绰。

“Yau,这首曲子描绘的是什么?”他曾经问过。

“梅花。”

“这是什么?一种花吗?”

“对的,是在冬天开放的一种花。”

“冬天?雪地里开的?雪莲花?”

“不,是树上开的花,树枝上没有叶子,只有梅花在冰天雪地中开放。”东方人笑着说。

“我没有见过这种植物。”他好奇的问,“你们喜欢它吗?”

“嗯,”东方人点点头,“有一首诗专门形容它:‘墙角数枝梅,凌寒独自开。遥知不是雪,为有暗香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