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从没抱过孩子,根本手足无措。
一旁魏铨笑道:“世人都打这么过来。公子不知道,陛下小时候比这位还更淘气,等长大了,懂了道理,还不是成了顶天立地的明君。”
太子原本乐呵呵,一到了皇帝怀里,登时吓得大哭,手和脚虽不敢挣扎,可脸只冲着木惜迟嘤嘤哭泣,好不可怜见的。
“绾儿,他怎么了,为什么又哭。”
木惜迟实在看不过,只得抱回来。太子两只莲藕似的胖手臂紧紧搂着木惜迟的脖子,生怕他又将自己给了出去。
“爹爹,回家家。”
“我不是你爹爹,那个人才是你爹爹。你怎么乱认爹爹。”
“不,不,昱儿要爹爹,昱儿要回家……”边哭还边用脚踢打,简直多待上一刻就是要了命一般。
一旁魏铨和兰汀也摇着拨浪鼓逗他,“太子殿下,您瞅瞅这个好不好玩儿?”
皇帝在后看着他几个大人逗一个孩子,油然而生一种温情脉脉。轻轻拉一拉木惜迟衣袖,“你成日一心扑在孩子身上,倒把孤剩得冷冷落落。”
魏铨一听见这话,就欲带着兰汀回避。太子又因皇帝靠近了,吓得喊“兰嬢嬢”,只要兰汀抱他。
两人索性抱着太子一起退出。
室内静下来,木惜迟拉着皇帝坐下,说道:“怎么还同个孩子争风吃醋的,昱儿要不是陛下的亲骨肉,我哪就那么稀罕他,宝贝他啦。”
又用手抚着皇帝眉心道,“陛下总这么严肃,孩子见了都怕。”
皇帝眉心已有深深一道沟壑,年纪上来,就更难抚平了。
皇帝看着木惜迟好半晌,说道:“绾儿,孤有些累。”说完躺下去,头枕在木惜迟腿上。木惜迟则轻轻替他按着额角。
“绾儿,孤已是半百之人,近来总也感到困乏,精神一日短似一日。”
木惜迟道:“陛下分明正值壮年,为何忽然说起这些丧气话?”
皇帝摇摇头,“昱儿还这样小,若孤哪日有了不测,这偌大的担子岂不都落到他的肩上。所以绾儿才心急,逼着他用功,盼他早日成材,是也不是?”
木惜迟没听出话里的意思,还只管生气太子不肯上进念书,又念叨了一箩筐。
“那个刺客抓住了。”皇帝故意说。
“啊?”木惜迟还没拐过弯来,“就是咱们打猎时碰见的那个刺客么?”
“是。正在刑部受审,吐了不少东西出来。”皇帝一壁说,一壁观察着木惜迟的神色。
“他到底打哪儿来,为什么害咱们?”
皇帝道:“还不知道,待抓住他的同伙就都清楚了。也有外贼,只怕也有内鬼。”
“这些人好没意思,一定要弄个你死我活。大家都好好活着,好好吃饭,好好睡觉,好好把个孩子养大,这不高兴么?”
一句话把皇帝也逗笑了,“吃饭、睡觉、养孩子,就是人生三大要事了?”
“怎么不是?以往都只有前两件,小昱儿出生后,才有了这第三件。只是他就惨了,他将来还要治理国家。这个最难了,所以呀陛下,做个国君有什么趣儿。”
皇帝的笑容倏地散失。
只听木惜迟又说道:“只盼昱儿快快成材,将这担子接了去,陛下同我,咱们两个就能够游山玩水,每一日都在不同的地方吃饭睡觉,那才快活!”
皇帝微微一怔,半晌回过神,不禁伸手在他脸上轻轻一捏,“那时候孤成了个老头儿,吃不动,走不动,可怎生是好?”
木惜迟道:“陛下累了,绾儿就背着陛下走,东西咬不动,绾儿就做得软软烂烂的,不用费牙也能吃。绾儿一辈子陪着陛下,一辈子爱陛下。”
两个人在一起年岁长了,有些真心的话渐渐不好意思出口,诸如木惜迟此刻说到情爱,也是好久没谈到这上头了。皇帝便有些眼眶湿润,这时的感触又和年少时候迥然有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