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重阳道:“怎见得就是我放出来的。就连凡人家里亲身拉扯大的孩子还有个不服管束淘气闹事的,何况我这别洞袋中精怪何止千万,难道就没个不防头的时候?”说着把眉皱一皱,接着道,“实话告诉你,近来也不知怎的,这些个活祖宗忽然不爱消停待着,成日家造反,按下葫芦起来瓢。你当我就不心急么,乐意放他们出来惹事,谁又不疯了。说起来,你又为什么这么巧,就恰恰地也来了?”
花影自是有一番缘故,却十分不肯同叶重阳多言。只禁着他不许他就走,以防木惜迟那里还有些事故。
又不知历几何时,木惜迟终于苏醒过来。
原来彼时木惜迟神识清楚,只是眼不能睁,口不能开,手脚分毫也动不得,浑身像被什么邪术困住了。忽被人灌了一碗膻臭的浓茶,却根本无力抵抗,恨的只在心里乱骂。
不料一盏茶还未喝尽,木惜迟但觉惶惶惑惑,一时身上轻飘飘的,手脚也能动起来。便试着张嘴说些什么。
一开口却只是单调的一声“啊——”
声音稚嫩无比,像是襁褓中孩子的一声嘤咛。
木惜迟也惊呆了,忙又想说话,却只能“啊啊哦哦”的。自己缩在一个人怀里。那人听见他喊叫,温柔地拍一拍他,道:“小宝乖,良药苦口,喝下去病才能好。”
喝毕了药,那人抱着他哄睡。木惜迟待要看清那人面目,却很快困眼朦胧,在轻轻的摇晃中甜酣眠去。
一时自己又换到另一个人的怀抱,木惜迟只觉心里难受,放声大哭,那人却已只剩个背影,头也不回地走了。
那背影分明与南壑殊一般无二,木惜迟更加心如刀割。
这里小皇帝听见木惜迟梦中哭叫,忙握住他的肩轻轻摇晃,一壁口中呼唤:“绾儿,绾儿。”
“啊啊啊……啊…………啊……” 木惜迟哭着醒来。朦胧的泪眼映着小皇帝熬瘦了的脸,满面青须,满目憔悴。
木惜迟盯着这张脸,半晌仍是回不了神。随即一把抱住小皇帝脖子,哭道:“师父,师父……你怎么不要我了,你要去哪里……要去哪里……”
小皇帝也连忙搂着他,柔声安慰道:“师父就在这儿,哪儿也不去,陪着绾儿,一辈子都不走。”
花影与叶重阳听见动静,也都进帐来,门口守卫知他二人是贵客,不敢拦阻。
花影三两步过来说道:“师弟,你看清了是谁,别叫错了人。”
木惜迟此时也愈渐清醒,又看四周景物,分明在王帐之内,知道方才不过是惊梦一场。当即忆起前事,忙乱了手脚,“师父……不对,是陛下,陛下我……我糊涂了,我叫错人,我自己掌嘴……”
小皇帝却拉住他道:“你乐意叫孤什么便叫什么,都随你的意,孤都答应。”
木惜迟不知道缘故,以为这说的反话,吓得不敢仄声。
小皇帝扶着他仍旧躺下,轻声款语地问:“绾儿,身上觉怎么样?哪里痛,又或是哪里不自在?”
木惜迟摇摇头。
小皇帝恐他头晕,忙轻轻捏住他下颏,不令其摇头。又将衾被替他裹严实。
木惜迟问:“我这是怎么了?怎么感觉在梦里醒不过来,身上又乏,先前还能听见御医说话,后来就迷迷惘惘,不知身在何处了。”
小皇帝见他说话时气虚神倦,忙道:“绾儿你身子尚弱,先不要劳神,一切都有孤在呢,你不会有事。”
才说到这里,忽觉肩膀上被人一戳,回头看时,见是花影那个神道朋友,正愠怒地看着自己,只听他说道:“你确定他现在没事是因为有你在么?”
小皇帝面上一讪,又向木惜迟道:“幸而你师兄赶了来,还请了这位高人。拿一丸药化了喝下去,你的病势才缓了。”
木惜迟闻言看着叶重阳,“你给我吃的是什么东西,那样冲的气味,”说着咂摸咂摸嘴,“现在我口里还苦呢。”
叶重阳嘿嘿笑着,凑近说道:“也不是什么厉害东西,就是我这里头精怪的夜香。”
木惜迟登时脸黑成锅底,抠嗓子眼儿干呕了几下,正欲揪住叶重阳拼命。忽见花影在一旁冲他使眼色,心下会意,知道他有话要说,忙向小皇帝道:“陛下,看你眼圈儿都熬青了,还不去歇歇,绾儿已经没事了。”本意图支开他。
小皇帝却说:“孤哪里都不去,不守着你,孤也不能踏实。”
木惜迟又劝几句,小皇帝执意不肯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