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漆公子先前中过鹤顶红之毒,虽当日无碍,终究余毒一直残存体内。纵然一时侥幸不死,日常也会吐血,大约公子瞒着不让陛下知道罢了。如今内毒外伤一并发作。饶是扁鹊在世也无力回天呐……”
这里小皇帝听了,如万箭攒心。“你分明心里没孤,却又来救孤做什么?孤知道了,你一定是报复孤,恨孤害你师徒不得团聚。可你竟用自己的性命报复孤。你多么狠心……”
小皇帝披头散发,涕泗横流,胡言乱语,状似疯癫。众人都忙哭着劝,不免又乱了一回。
忽闻一人在外说道:“庸才庸才,自己业术不精,认不清病症,便一味往险了说,实在忝为医者。”
那人一壁里说一壁已走进帐中。小皇帝看时,见是花影,另有一同行者,却系方才那着天青衣衫的男子。
花影走来说道:“陛下别伤心坏了身子,我师弟的伤并非无药可治。”说毕将叶重阳一指,“这是我早先结识的一个野郎中,颇通一些奇门怪术,命他给我师弟诊一诊,或可有救。”
小皇帝听了,如获至宝,忙请了来看木惜迟。
叶重阳先切一切脉,又翻起眼皮瞧了瞧。最后解下腰间的别洞锦囊,向内摸了半日,叫他摸出一丸黢黑东西,对地下跪着的御医道:“用温水研化开,吃下去管保就好了。”
领头那御医接了丸子,却不认得,只觉气味冲鼻,不敢就听从他的话,只看着小皇帝。
小皇帝亦踟蹰道:“此物中不知有何药材。”
叶重阳哼一声道:“可都是你没听过的,说出来吓死你!”
见众人不动,叶重阳自己站起走到桌旁,倒了一杯茶,将丸子丢进去。一手手掌盖住杯口,一手托着杯底,死命地摇起来。不多时,一盏清澈碧绿的茶水已变得乌漆嘛黑。叶重阳回到榻边,托起木惜迟的后脑就给灌了下去。
花影见他粗鲁,恐木惜迟受委屈,忙得一顿将叶重阳赶到外间去。
不多时,木惜迟终于面色稍霁,气息也平稳和缓过来。
小皇帝傍在床畔,花影紧挨在后头。叶重阳不敢离他太近,只远远地凑着头瞧看。
“人什么时候能醒过来?”
花影回头问话,倒给叶重阳唬得一蹦。因忙说道:“他累了,让他歇歇。等歇够了,自然就醒的。”
小皇帝放下心来,随即嫌屋里气味不好,将众人遣散。
叶重阳看看无事,也就自己随众退出。
这里小皇帝伸手进被里,握住木惜迟的手。沉吟半晌,说道:“花影大士,关于绾儿,孤有一事不解,望请指教。”
花影忙道:“不敢,陛下请说来,草民定知无不言。”
小皇帝:“绾儿似乎与尊师感情深厚,不知尊师何以忍心抛离故土,远游他方,现下又驻锡何处?”
花影眼珠子一转,笑道:“绾儿是家师拉扯大的,自然感情厚密。那年家师已愈百岁,自知来日无多,又恐师弟伤心,便假称云游,实则已寻了一处所在,坐化了。我得了师父的命令,至今瞒着绾儿没叫他知道。”
小皇帝听了,默默无言,半晌恻然道:“原来如此。”
花影笑道:“陛下怎么想起问这个?”
小皇帝面上一僵,说道:“一日绾儿梦中唤师父,孤所以问问。”
花影:“喔?”
小皇帝道:“那日绾儿梦中叫师父,孤叫醒他,他又管孤叫师父,因此才疑心莫不是尊师与孤样貌肖似,以至于绾儿分不清楚。”
花影故意拍腿大笑,露出夸张神色,“哪里肖似了,不但不肖似,亦且从头到脚无一丝干连。”说着拿手向小皇帝身侧一比,“陛下青春年少,风姿粹美,气尊贵胄。而家师老迈年高,身长九尺,白须曳地。您不知我师弟最喜将他老人家的白胡子拴成一个结,在上头打秋千做耍。”
花影一面说一面见小皇帝面色松泛,知道自己又说在了点子上。便想更上一层,遂接着叹道:“嗳,陛下有所不知,我那个师弟,自幼在异国他乡受尽欺凌,就坐下病来,脑袋不大清楚些是有的。他若是有些言语冒失,行动古怪,还望陛下饶恕。许是天可怜见,那一年因缘凑巧,让他遇上家师,蒙沐师恩数年,至今仍是无论高兴了,伤心了,委屈了,都还是口口声声爱叫几声师父。”
小皇帝听了只是沉吟,花影却看他眼圈儿分明红了。便假称有事自己退了出去。
花影一走,小皇帝的眼泪便如断了线的珠子,止也止不住。
这里花影找到叶重阳,向他道:“前头伤的伤病的病,没工夫与你算账,此刻倒要问问,你为什么放那个畜生出来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