完全没看见被自己感谢的这位娘子,一瞬间脸色变得极差。
“夫君,你已经认不出我来了吗?”秀娘的声音颤抖着, 即便是不看她的表情,也可以感受到她的震惊与伤感。
殊不知阳曰旦听到有人唤他“夫君”, 脑中想起的第一个画面,就是自己在灵香国被流放之前,粉蝶公主站在阶上, 像利刃一样, 冷冷看向他的目光, 顿时就打了一个寒颤。
看见阳曰旦身上发颤,秀娘则立刻忘记了自己没有被当场认出的哀伤和幽怨,当即扑到了阳曰旦床前,焦急地就要查看他的伤口是否哪里不好,“夫君,你的头还疼吗?是不是刚才又伤着了?”
似乎通过秀娘这焦急紧张的连连相问,阳曰旦辨认出了现下这个对他百般着急的女子并非他那位身份高贵的妻子,那么因为她所带来的恐惧也在这时候消弭了,他的颤抖也逐渐平息了下来,也是在这个时候,他从久远的记忆尘埃中翻出了这个声音主人的身份。
他犹豫又不确定地唤道:“你是,秀娘?”
不想却得到了这个女子饱含喜悦的应声,“是我,就是我呀,夫君!”
伴随着秀娘的确认,他也想起来很久以前与她一起的甜蜜岁月,甚至来不及去想一个已经死了的人怎么会重新又出现在了自己身边,忙就欣喜若狂地拉住了那个女子伸来的双手,夫妻二人抱头饮泣。
但这样一幅夫妻相逢,喜极而泣的画面落在旁观的唐家众人眼中,却纷纷不约而同地感觉到了讽刺。
于是小山便道:“这位娘子,我已经按照您的请求把你的夫君救了回来,那么你也要按照我的要求去到地府,投胎转世了。”
这秀娘乃是依照命簿轨迹,寿元已尽的顺死鬼,所以她要进入地府不需要大费周折,只要她心念一动,便会有地府的差役前来将她带走,故而小山才能如此要求。
但她好不容易才又和自己多年未见、恋恋不忘,许下生死盟约的夫君重新见面,如何肯马上就舍了这悬了十年的执念,抛下一切重新进入轮回?
所以听到小山的要求之后,她当即便跪了下来,面上显露出为难又哀求的神色。只是她多少明白小山不是可以和她讨价还价的人,所以到底不敢开口耍赖。
只是这样的沉默哀求已然是无赖了,小山本就不喜这一对夫妻,只是因为不想见死不救这才把他们带了回来,见她这样不守约定,当即便气笑了。
于是他干脆地端起香炉,直接拂袖而去,一句话都没有回应。
而小绿见自己的主人这样被违逆,简直气炸了,雪粉粉的脸庞因为怒火染上了浓重的嫣红,墨色的眼眸中像是燃着两堆熊熊火焰,竖着翻刀似的黛眉,直接叉腰命令守在门口的侍从们把这对久别重逢的鸳鸯从后门扔出去。
“既然娘子决定言而无信,那么我们家也不必再为您夫君费心,总归他现在人已经醒了,算一算还是您赚了哩。还请快快离了我们家吧!”
话音刚落,一对儿凶神恶煞,浑身梆硬的彪形大汉就从门外转了进来,干脆利落地抬起还在发晕的阳曰旦,又抬手挥出一阵黑光,就把要上前阻拦的秀娘弹出了门外。
他们哼哧哼哧地把阳曰旦往后门外的小巷中一丢,便拍拍衣服,回了唐家。
小绿抱着胳膊,昂首靠在后门边,一脚踩在台阶上,狠狠啐了一口,“呸,无赖的东西,有多远给我滚多远!”说罢便昂首阔步地走进门内,砰的一声闭紧了后门。
徒留秀娘一鬼不知是要去向唐家拍门求饶,还是要顾着被骤然丢在了陋巷中,口中仍在□□的丈夫,惶然无措地站在陋巷口。
彻底放手不管之后,小山反而像是放下了什么负担一样,猛然松了一口,心里也舒坦起来了,他嘟囔着:“还不如不做这个好人。”
“你就是太容易心软了。”
突然在背后响起的师傅的声音,吓了小山一跳。
他当即回过头去,只见师傅穿着一身遍身织金绣彩的玄色宴服,头戴冠冕,宛如巍峨玉山一般光彩熠熠地立在一座山水围屏前,身上笼罩着一种令人目眩神摇的巍然气势,简直迫地人不敢直视。
小山被这直击人心的威严之美一冲击,当下便忘了方才因为惊吓而生出的一丝丝嗔怪似的气恼。
师傅见小山只顾愣愣地看着自己,眼睛都直了,眼中不由滑过一抹柔和的笑意,但他却故作未觉地漫步走上前来,伸出手就要抬起小山的脸蛋,似乎全然不解小山的怔愣是从何而来。
小山也在他伸出手的那一刻突然醒过神来,忙就别过脸去,躲过了师傅要来触碰他的手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