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这一刻,梅娘方才显露出了厉鬼的面目,只听她阴惨惨地诉说着家中遭遇的不幸,“水莽草是什么东西,想必诸位比我清楚。我家做茶叶生意已经有近百年了,家中的父母对茶叶已经熟稔到即使闭着眼睛去摸,也能辨别出这是哪里产出的,更何况水莽草的叶子和茶叶根本没有半点相似,无论如何,家里也不至于做出把水莽草当做茶叶卖出的事情来。更不要说,那个来查验的小吏还污蔑我家是故意把水莽草当做茶叶贩卖,以次充好。”说着,她充血红胀一双鬼目直直的望向小山,眼里全是森然恨意,“您瞧,多可笑啊,他们连个像样的借口都不去找。这天下间,谁会把有毒的水莽草当做茶叶以次充好的!”
“家父真是百口莫辩,欲告无门。才几天的时间他半边头发就全都花白了。”梅娘看见小山脸上显露出怔然的模样,便慢慢垂下眼帘,“然后在一天夜里,他为了不再拖累我们母女,悬梁自缢了。”
有些共情能力强的小妖们已经泫然垂泪,就是小绿和红玉这样自忖心智坚毅的妖精们,也露出了不忍的神色。
“但我父亲的死去并没有带来他盼望的结束。想要逼迫我们的幕后之人,并不是仅仅一个凡人的死去就能够满意的。然后在我父亲头七的那天夜里,有一个人闯了进来——”
梅娘闭了闭眼睛,嘴唇有些颤抖,“他扑在我父亲的棺木前痛哭,告诉我和母亲,我家遭受的这一切都是因为蛙神不满。我母亲哭嚎着质问他,我们家对蛙神从来没有半分不敬,如果这一切是蛙神降罪,那究竟是因为什么呢?那个人说,一切都是因为他呀。原来那日上元灯会上我们见到的少女就是蛙神的独生女,她对我的未婚夫一见钟情,而我的未婚夫对她也不是全无心动。一时鬼迷心窍之下,我的未婚夫就没有拒绝这个娇艳少女的追求,等到两人都情根深种之时,那个男人才痛苦地向他的爱人说出自己已经定亲的实情,这个女孩又惊又气,一下子就病倒了。蛙神对自己的独女是爱若珍宝,他怎么能够忍受自己的爱女为情所困、折磨自己?所以他几次向薛家提出让他们退婚,但薛家无耻!”
“他家不敢承担攀附贵人、背信弃义的名声,就几次推说是我家不愿意退婚!可是我们何曾得到过他家的一句话,从头至尾,我们都是蒙在鼓里的那个人。眼见自己的女儿日渐消瘦,蛙神心疼极了,于是它就授意本县的县令,以雷霆手段逼迫我家退婚。可谁知我家根本不知道自己受到这些逼迫是为了什么。直到我父亲死了,那个人良心不安才把真相告诉了我和母亲。可这时候,那人已经成了蛙神的东床快婿,即便我们知道了真相,我们又怎么能和神明对抗呢?无奈之下,我只能把母亲送回老家,我自己则悬梁自尽,期盼着化作鬼魂之后,可以向阴司诉说我的冤情。但死了之后我才知道,蛙神的手段,是何等的酷厉!”
第26章 降仙(三)
“我以为人死之后就能化作鬼魂,但我不知道的是,含冤而死的人,若是怨气不消除,是不会有阴差来接引你进入地府的,如果想去地府,要么怨气散去,要么只能从酆都鬼城进入。无论哪一种,当时我都做不到,所以我只能托身在自己悬梁的那根梁柱上。但也因此我才能得知一些蛙神的阴私之事。”梅娘说着,脸色也变得严肃起来。
“在我死后,我家的宅院就被本县的县令占据了,他常常和蛙神的使者在家中密谋,我通过偷听他们说话,才知道原来蛙神很早就开始用水莽草充作茶叶来毒害凡人了。凡是被水莽草毒死的人,全都不能进入地府轮回,蛙神就利用水莽草的这个特性,把这些不能轮回的冤死鬼当作奴隶卖给高门大户驱使。连死人都不放过,蛙神可真算是把黎庶敲骨吸髓了。”说完梅娘便再次恭敬地向师傅和小山拜下,“所以请求帝君怜悯悲苦的众生吧,它这样无道的神明,也能庇佑一方吗?愿您能够施展无上的权威,把这样阴狠的小人打落神位,还我们这些冤死之人一个公道吧!”
一时之间,满室的妖鬼们纷纷屏息等待师傅的回答。
但出乎他们意料的是,师傅对梅娘的请求没有直接的回应,反而问了一句无关的话,“你既然是自缢而死的地缚灵,那又是如何前往泰山府君跟前告状的呢?”
梅娘没想到他会问这个问题,下意识就在想,对呀,我是怎么离开自家的宅院的呢?可是一想到这个问题,她的脑子里就像是蒙上了一层迷雾一般,无论如何也没办法想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