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哪里是只有在座的凡人吃惊呢,便是在座的许多非人也吃惊呢。
有一个鬼将,他生前是前朝的大将军,因昏君误国,战死沙场,和手下忠心的部卒因为心中怨恨不愿轮回,死后常年徘徊在从前的战场遗址,后来被五方鬼帝之一的东方鬼帝收为部下,如今江南道鬼部正由他值守。
这回蛙神宴会便也请了他,这杏子被“种”出来时,他正撕扯了一只糟鸡,踞案大嚼。
这糟鸡糟得十分入味,咸滋滋的,那将军生前便爱吃鸡,此时更是吃的尽兴、头也不抬,但这糟鸡毕竟是盐渍之物,吃的多了难免有些焦渴,可桌上的美酒又刚喝完,正欲寻人给他再上一壶酒时,便见堂下一缸中生了一棵杏树,树上结满了水灵灵的红杏。
这鬼将顿时眼前一亮,便蛮横喝道:“兀那道人,本将军吃肉吃得渴了,还不快将树上杏子摘来,给本将军解解渴。”
席上的凡人正议论纷纷,猜测着这杏树和满树的杏子是不是真的,但身为凡人,无论如何也不敢在神仙妖鬼云集的席面上出头,便满指着有人帮他们验一验。谁知这鬼将在这当头撞了上来,登时就有人在心中叫好,来得正是时候。
那道士听了这话,朝那鬼将一拱手,高声回道:“将军稍候,待我先把借的本钱还给贵人。”于是从桌上取了一只金盘,一挥衣袖,便收了满盘的红杏。
凡人中又爆发出小声惊呼,惹了在场侍候的婢女们好几个白眼,在心中暗讽:果然凡人没见识,不过是个小搬运术罢了。
那道士笑嘻嘻地把一盘红杏放在了小山案前,“贵人,方才借的本钱,老道我已经十倍奉还了。”
小山一看,那金盘中果然不多不少正好十个红杏。
小山还未回话,反是师傅冷哼一声,“巧言令色,不安好心!”
那道士还面无异色,还掏了掏耳朵,十分不以为然的样子。倒惊得在一旁的蛙神浑身一哆嗦,忙招来管家低声喝问:“这道士是谁,哪家道观的,怎么这么不晓事?”
管家心里也和吃了黄连似的,有苦说不出。方才那道士冒头的时候他就觉得不对,他不记得自己邀请的道馆里有这么一号人呐,翻了客人簿子一查,果不其然,这人分明是不请自来啊。可是要去把他赶走,也来不及了,只能盼着这个不速之客安分些。
但怕什么来什么,这人闹了这么大阵仗,把原本安排好的宴席都打断了,直接把蛙神的一番精心设计给弄得乱七八糟,管家心里正胆寒呢,就被蛙神招了过去。
其实蛙神对自己精心安排的宴席被人捣乱,虽然心中有些恼怒,但还不至于让他心惊,他且惊且怖的是那道人三番两次地纠缠小山。
虽然不知小山身份是什么身份,但只看他与帝君亲密无间的情形,便知道他定是尊上禁脔。这回他向蓬莱岛递帖子,本来并没有奢望可以得到回应,毕竟蓬莱一向游离在三界之外,帝君虽是天下神仙统领,可早就把权柄交给了天庭,自己则悠游世外,行迹无踪。
谁知竟有意外之喜,帝君竟能亲至!
正是喜得浑身发抖时,偏这道士不知从什么犄角旮旯撞了出来,还惹得帝君两次皱眉,把蛙神原先因为帝君亲至而飘飘然的心神一下子给震得粉碎。
那边蛙神强逼着管家去查这道士的底细,这边道士已经把树上的杏子全都摘了下来,除了让婢女给鬼将端了一盘子,其余的都分给了在座的凡人,正好一人一个,一个不多,一个也不少。
拿到杏子的人虽是高兴,但也迟疑,听多了狐鬼们常常将树叶淤泥变化成食物捉弄凡人,便不由得担忧,这杏子究竟是不是真的,能不能吃。
但那鬼将却在拿到那盘红杏之后,直接就连吃三个,边吃边点头:“不错,这杏子好,甜。”
眼见鬼将吃了三个都没问题,其余人也都纷纷把杏子吃掉了。果然又甜又多汁。
然后就见那道士以手做刀,抬手一劈,喀喇一声,杏树应声而倒,那道士把杏树扛在肩膀上,迈着步子,慢悠悠地往门口去,嘴里还含含糊糊地唱道:“他年因果一朝消,种的什么因缘,尝得什么果报。前生修不得,今生得不了……”
蛙神忙叫家中的护卫去拦他。
可也奇了,明明门口的护卫伸手将要拽住他的衣角,可定睛一看,手里却什么也没有,那道士的步伐一丝不乱,慢悠悠地走远了。门外夜色深了,再要看,也找不到道士的踪迹了。
虽然面子上挂不住,但这下蛙神也知道这个道士是个世外高人,他新做了天庭的农官,还不清楚这人是什么路数,不好贸贸然出手去拦他,虽是眼睁睁地看着他走了,但却在心中将此帐记下,以待后面来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