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在不苟言笑时有种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姿态,看起来既威严又冷厉,然而一旦露出自然的笑容,她身上的那股疏离感就消失了,变得十分亲切,甚至有几分讨人喜欢的活泼。这大概也是她总要保持严肃端庄的原因——她长得已经足够叫人想要亲近了,再显露和善的话便不太利于震慑刁钻的病人和偷懒的下属。
斯内普望着卡罗尔像是精致的模特假人突然复活了一样从橱窗里走出来,感觉自己的后颈有些发僵,仿佛有一只看不见的手正在捏着他的脖子把他提起来。他注意到她刚刚穿着的那件驼色薄西装已经换成了绿色的圣芒戈制服,像是气泡水里的薄荷叶一样清新。
“早上好,弗洛加特治疗师。”斯内普习惯性用了冷漠的口吻,说完后轻轻地咬了下自己的后槽牙。
“早。”卡罗尔看起来没在意他冷硬的语气,站在他面前四下望了望,“你在等骑士巴士吗?”
“是的。”从她身上真的传过来一阵淡淡的薄荷味——大概是晨起洗漱过后的味道,斯内普努力忽略它,并希望自己能把声音放得平和一点,但听起来收效甚微。
卡罗尔若有所思地说:“我听说这段时间坐车的人比较多——你知道的,巫师们像冬眠后出来觅食的青蛙,到处乱跳,所以你得等上一会了。”
“没关系,我不赶时间。”斯内普说。
话音刚落,一道震耳欲聋的声响在耳边炸开,伴随着急刹车的刺耳嘎吱声,一辆艳紫色的三层巴士出现在了他们旁边的马路上。
“欢迎乘坐骑士巴士。”穿着紫色制服的售票员站在打开的车门里懒洋洋地说,眯缝着眼睛一副睡眠不足的样子。
斯内普面无表情地看了他一眼。
卡罗尔抬起手腕看了看,“我的查房时间也要到了,再见,斯内普先生——噢,对了,这个给你。”她把手上的袋子递给他,“我猜你应该没吃早餐。放心,我有专门的存粮储备——但为了不浪费它们,你最好还是等巴士到站后再吃。”
斯内普没来得及拒绝——或者说不知道该怎么拒绝——卡罗尔已经把袋子塞到他的手里,匆匆对他挥了下手,转身再次冲进橱窗。
“真不错,还有咖啡呢。”售票员一脸的艳羡,并随之打了个大大的哈欠,一边擦眼泪一边说,“说起来,我觉得你有些眼熟,我们是不是在哪里见过?”
斯内普冷冷地说:“你不必记得我,桑帕克先生,如果不是你从来没有及格过的魔药成绩令我印象深刻,我也不想记得你。这对我们彼此来说都算是一件好事。”
售票员愣住了。
直到斯内普上车选了最后的位置躺下,他震惊的声音才和骑士巴士穿梭的破空声一起尖锐地叫了起来:“斯——斯内普教授!”
乘坐骑士巴士的经历对斯内普来说不算多,但也不少,幻影移形虽然好用,但只能去曾经去过的地方,因此他以往在寻找罕见的魔药材料时难免还是要借助骑士巴士。不过不管乘坐过多少次,应该都没有人能习惯它可以称得上是癫狂的行驶方式。
斯内普也无法习惯,尤其此时他身体虚弱,骑士巴士的横冲直撞使他立即感到了晕眩和胸闷,但他擅长接受和忍耐,而且他早已体悟到一件事,只要不想着跟谁抱怨,不管是什么类型的痛苦都不至于那么难熬。
闭着眼睛躺在黄铜架的床上,斯内普调整呼吸缓解着不适。他能感觉到那个差点没办法从霍格沃茨毕业的售票员偷偷摸摸地往他这边瞧,但他没去理会,只想着魔法界里的岗位还是太多了,才会让巫师们根本没有生存的压力和学习的动力——或许也失去了进化的潜力?说不好百年后麻瓜们都移民月球了,巫师们还在这里争论能不能让外星人知道巫师的存在。
在斯内普为自己的想法暗嗤时,骑士巴士终于抵达了目的地。
他越过缩头缩脑的售票员下了车,就看到那条熟悉的肮脏河流——或许叫它臭水沟更为合适一点。
空气里弥漫着隐约的淡淡腐臭味,冲散了前不久还萦绕在鼻尖的薄荷香气,斯内普漠然地往稀疏歪倒的几根芦苇上瞥了眼,转动脚尖从河边的卵石巷走进了两排砖房之间的小巷。
生产工业的没落让原本住在这里的人都搬到了别的地方去寻求生路,凋敝的砖房里只有野猫野狗和流浪汉会找残存的屋檐遮风挡雨,黑黢黢的窗户和半塌的大门像骷髅的眼窝,空洞地注视着从它们身边走过的人。
这片名为蜘蛛尾巷的住宅区在他小时候还是很热闹的,尽管在周边的街区住民看来,这个挤在一起像蚂蚁窝一样的街道里住的都是些没出息的流水线工人和下三滥的酒鬼赌棍,但在他还没有意识到人类不仅有人种划分,还有阶级划分之前,他其实挺喜欢这里的,起码推开门他能感受到有别于冰窟的烟火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