法庭上久久无语。
庞弗雷轻声说:“可是,我们总得知道驱使邓布利多大主教放弃自己生命的内情,否则,你的说辞哪怕再有情理,都难以服众。”
“碍于邓布利多大主教的名誉,我的被告人无法为自己辩白,但我可以给出我的推论,我只需要他肯定点头,或者否定摇头,这样可以吗?”
卡罗尔征询大家的意见,检察官、法官和陪审团们纷纷同意。
于是她清了清嗓子,努力令自己嘶哑的声音清楚地传到每一个人的耳朵里:“众所周知,国王陛下和教皇大人有一些不可调和的矛盾。国王陛下主张提高王室法庭的地位,把大部分司法权集中于自己手中——其中也包括教会的司法权。他不希望上帝的信徒们在司法审判中拥有特殊的豁免权。教皇大人当然不愿意看到这样的事情发生,所以命令邓布利多大主教阻挠国王陛下的施行政令,大主教因此同时得罪了国王陛下和里德尔公爵,这也就有了公爵想要指使我的被告人暗杀邓布利多大主教一事。至于为什么指使的是被告人,自然也是因为国王和公爵希望通过这件谋杀案判处身为修士的被告人死刑,借此可以名正言顺地实施收回教会司法权的政治主张。”
卡罗尔停了停,捂住嘴低咳了几下,才接着说:“但我的被告人立即将这件事告知了邓布利多大主教,希望大主教能对里德尔公爵的恶意做好防范。然而大主教在经过一段时间的深思熟虑后,却找到了我的被告人,希望他能按照里德尔公爵所谋求的那样将他杀死。这其中的原因确实令人费解,但如果联想到邓布利多大主教平日的性格,事实便也不难挖掘。”
卡罗尔转向旁听席和陪审团,对他们说:“之前证人们在攻讦我的被告人的时候,几乎每个人都表达了自己对于邓布利多大主教的爱戴和沉痛悼念。你们应该还记得,他们对于邓布利多大主教的形容——风趣,慈和,善良,正直,勇敢,他如同神的另一个儿子一样,同情所有不幸的人,帮助所有需要帮助的人,爱每一个人如同爱自己信仰的神。他宽阔的胸襟包容着所有人,愿意拿自己的血肉去哺育任何一个需要滋养的人——关于这些,你们应该没有异议吧?”
见众人默默点头,卡罗尔意味不明地笑了下,哑声道:“正是因为邓布利多大主教拥有如此悲天悯人的圣人胸怀,所以在他的心底深处,他其实也和国王有着一样的想法——他不愿意看到信徒们只是因为信仰了神就凌驾于世俗的法律之上,哪怕做了违法的、罪恶的丑事,都能在轻描淡写的告解后得到宽恕,减免甚至于豁免刑罚。他希望上帝之下,每个人都是平等的,一个人只要伤害了另一个人,就应该得到应有的惩处。”
说到这,卡罗尔不由地放沉声音,缓慢而明晰地说:“所以,邓布利多大主教不愿意再受教皇驱策,他以身殉志,只为了能够让这个纷乱不休的世间不再有任何特权和不公——代价是自己的性命,和另一个无辜人的性命。”
法庭内静得针落可闻,所有人都不知道是该震惊还是该痛哭悼念,过了好一会,麦格那一声响亮的抽泣才引发了一阵高高低低的呜咽。
卡罗尔离开自己的座位,慢慢踱步到斯内普的面前。她低头望着那仿佛被命运的手压沉了后颈,轻声说:“我的推论正确吗,斯内普先生?”
斯内普一节一节地直起自己的椎骨,他仰起像是被泪水长久浸泡过而发白发胀的脸,用那双寂夜般的眼睛深深地凝望着卡罗尔。
在这一刻,他毫不掩饰地把深埋于眼底的仓皇、悲怆、痛苦和近乎于绝望的孤独全然地袒露给了她。
“完全正确。”他极轻地说。
庭审中止。
“接下来,对于被告人是否应该以谋杀定罪,陪审员们将进行投票表决。”穆迪和另外两名法官起立,并要求所有陪审团成员站起来宣读训词。
庄严的法庭内,卡罗尔听到了整齐的、响彻法庭的肃然念诵:“法律不为法官规定某种规则并让他们必须依赖这种规则去认定某项证据是否完备,是否充分。法律只要求他们心平气和、精神集中、凭自己的诚实和良心,依靠自己的理智,根据有罪证据和辩护理由作出判断。法律只向他们提出一个概括了法官全部职责的问题:你们的内心是否确信自己的判决指向于自己的荣誉与良心?”
卡罗尔沉默地注视着法警拿着投票箱挨个收取陪审员们手里的意见票,然后将箱子递交到检察官庞弗雷的手中。庞弗雷和三位法官站在一起,在所有人的监督下一张一张地数着从里面拿出来的匿名投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