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通话,说得贾宝玉眼泪都落了下来。
他虽不甚敬重贾赦、邢夫人、贾珍,连着那些事也深意为耻,可那终究是极亲近的堂亲,素来待他也用心。如今人一旦去了,不免将素日之恶去了大半,又想起旧年小时,三人的好处来,又将及旧年自家种种旧事,如何能不伤感!
江霖见着,也有些感慨,不免又多劝了几句:“宝兄弟,这事虽大不幸,可终究贵府二奶奶、小蓉大爷,竟还能保全性命。我早前也算请托明白,怕是这一二月,那两位便能回来。这一应的事,却须料理起来了。”
首先便是禀告贾政等人,其次又有贾赦等人的尸身安葬等等,如今局势不稳,怕是一二年也未必能料理停当的。偏如今已是洒扫贾府房舍,盘算卖一些房舍地方,又要预备宝黛婚事,紫鹃嫁妆等等,早已忙得人仰马翻的。
这些个事,黛玉虽有心,终究身子单弱,力所不及,又多半是外头的事,着实帮不得什么,何况她这里,也是大大小小许多事体。
宝玉虽伤心,经了前面的事,也明白这些道理,当即拭泪点头,又道:“我先与三妹妹商议了,后头再请大嫂子他们来,大家商议个章程出来,后面再据此行事。”
这终究是贾家的事,江霖自没有插手的道理,只提点了一句:“令妹身怀有孕,却须宝兄弟多担待了。”
宝玉沉默应下。
江霖也知这里的事不小,不肯多逗留,当即辞了去。
宝玉将他送到门外,又命长随相送,自己方匆匆回去,预备自己先细想明白,后面方好施为。
江霖从这里出来,才走了小半路,就见紫鹃从一侧走了出来,手中提着一个食盒,见着他,不由停住了步子。
两人四目一对,不由都微微垂下眼睫。
江霖轻咳一声,方道:“你,这是打哪里去?”
紫鹃微微含笑,且道:“方才薛家送了消息来,说是宝姑娘说定了大事,我与林姑娘商议了,预备了几样东西,打发人送去,也是表一表心意。”
江霖一怔,因笑道:“倒也是好事,只是说定了什么人家?前面怎么没听过?”
提起这个,紫鹃却叹了一口气:“倒也是读书人,前朝的举人,当今科考也中了的,才二十六岁,只是因着前头京城里的事,一家子或病或吓或杀的都没了,独留下他。如今说定了亲事,他也预备就近买一处宅子,与薛家毗邻而居……”
这话的意思,江霖也猜度出来。
这人必是早前做定了亲事的,只是京城乱起,家□□眷皆无,薛家看重他人品才学,又瞅准他无有家庭,虽不是上门女婿,也有些这样的里子。
但薛蟠不成事,如今且还病着,宝钗青春已大,择定这样的亲事,也不能不说是两全其美。
所以,江霖只是微微一笑,因道:“各人有各人的去处,你又叹息什么?”想了想,他又将凤姐等人的消息,说与紫鹃。
紫鹃听了,沉默半晌,也不知是喜是忧,只抬头往四处看了两眼:四角的天空明净,微风徐徐,送来不知哪里来的花香,眼瞧着春去夏也去,丰收的秋日竟悄悄来了。
虽则,这一秋还有许多风雨,打落了许多春花夏果,可也仿佛有个结果了。
想到了这里,她看一眼江霖,忽得微微笑了起来。
不管怎么样,属于红楼的那些事,终究已经过去了,未来怎么样,却须自己等人慢慢做来。
最起码,这是个不错的开始,不是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