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存了这心事,宝钗面上却不显什么,只照旧安抚宝琴,做针线活计,料理停当,也是安身睡下,及等翌日早起,方寻了黛玉宝玉两人,探问薛蟠之事。

宝玉早去奔波了一回,后面又得了贾政嘱咐,江霖帮衬,倒也将这事原委打探明白,也稍稍打点了人,多少照顾照顾被锁拿的薛蟠薛蝌两兄弟。

这会子见宝钗来问,他想了想,还是照实说来:“宝姐姐且安心,那边已是着人打点了,虽艰苦了些,倒也不为为难两位哥哥。只是这件事,怕是有些为难的地方。”

宝钗早将这件事细细盘问过了的,自己也趁夜将前后原委细细虑过,此时见宝玉形容,她便猜出七八分,因道:“可是为着凭证两字为难?”

“正是。”宝玉叹道:“这头一件,同喜被害,并无凭证,说着是她下毒。第二桩,夫妻对打是真,可男女体力悬殊,又无人证,她这一去,自然跟脚都落在薛大哥身上。倒是蝌兄弟,多半熬个几日就能脱身出来。”

宝钗沉默了半晌,才道:“她娘家且有人,如今不知原委,倒还罢了,若后头知道了,闹将起来,怕是连蝌弟也要受累的。我想着,如今旁的且放一放,怎么也要现将蝌弟这一桩料理妥当。他既做定无事,连着我哥哥的案子,也容易些。”

“这……”宝玉想了想,也只得点头:“我等会子出去,寻江大哥一并寻冯紫英,如今这一带的案子,先是冯将军料理的。左不过先问个事项明白,再做料理。”

宝钗听了,忙谢过,又因宝琴之故,先回到院中去。

她一去,黛玉方开了口:“真个要先料理那蝌大爷的事?”

“姑娘怕是不知道。”紫鹃在旁听了半日,这会子方笑道:“若果然能现将蝌大爷放出来,连着薛大爷的事,都要去了一半难为的地方。”

这话一说,宝玉倒有些诧异,因笑道:“昨儿我寻江大哥,他也是说,若是使得,还是先将蝌兄弟救出来,后头会容易许多。那会子我想着姨妈并宝姐姐他们,也不敢应承,只含糊过去。如今宝姐姐也好,你也罢,都是这么说,难道这里果然有个缘故?”

紫鹃笑道:“这也是通共人情罢了。我一说,非但你,就是姑娘,也是立时明白的——好比一桩事,拿了两个贼,一个说不是贼了,另一个又如何说他是贼?再者说,如今咱们多少有个人情的,若果然放了蝌大爷,也是张口说了话的,后头又说有罪,岂不两碍脸面?所以有句不好听的话,道是官官相护,理就在这里的。”

她这么一说,宝玉黛玉两人也明白过来。

可这么一明白,两人却又有些嗟叹,宝玉更是跺了跺脚,叹道:“旧年我们只说那些贪官污吏,横行不法,如今我们竟也比着他们行事了!”

“倒请二爷放心,必不能如此轻易就过去了。”紫鹃摇了摇头:

“如今用重法,正是愁着要寻人做筏子,好使人敬服的关节。薛大爷他们正赶上,总有些人想要做个文章,贴个金面儿的。

若果然是他们不好,多半也走不脱。再者说,那位夏奶奶,娘家本也是大族,旧年也是多有人情脸面的,她母亲又只此一女,一旦亡故,如何肯轻易罢手的?”

有她这话,宝玉才稍稍宽慰。

黛玉却皱起眉,因道:“既这么说,只怕夏家还会上门寻衅。姨妈并邢姐姐,又不是那等厉害人,怕是未必能料理停当的。”

又不免疑虑夏金桂陪嫁丫鬟陪房等人。

紫鹃道:“这却容易,只消往官府挂个号儿,说是有这些人可做凭证,再将她们一并捆了,寻间屋子安置。三餐饭食照样供给,使人看着也就是了。至于夏家那边,若果然敢来,一则咱们原离着近,二来,只管请巡查的人来,倒还能做个凭证呢。”

“这话说的是。”宝玉拍手道:“只怕姨妈并邢姐姐受惊,倒不好了。如今早些告诉,使她们有个提防,倒还罢了。”

三人商议一回,宝玉便往贾政处领了教诲,重去外头料理薛家的事不提。

倒是黛玉瞧着宝玉去了,自家怔怔出了一回神。

紫鹃见着,便问道:“姑娘只管想什么呢?”

黛玉道:“我瞧着宝玉经了这些事,竟真个有些变了。”

“变了难道不好吗?”紫鹃目光闪了闪,因笑道。

黛玉想了想,终究还是摇了摇头:“他本就有那么个心,只是旧年多有管束,也用不着他。论真心,他却还有那么个心的。如今虽忙乱,也有许多不遂意的地方,到底这个心还在,却叫我怎么劝他去。”

见她说得颇有些叹息之意,紫鹃想了想,到底多宽慰劝说了几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