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如相劝为平安州各世交门下等联络起义军,以图早定平安州,免得北狄趁虚而入,再生事端等,也只宝玉沉默半日后方应承,旁的众人,却无一字辩驳的。
就是李纨贾兰母子两人,也都只是缄默不语。七
只等从这小宅子里出来,宝玉也是换了一身朴素旧衣,浑身上下一点配饰也无,只将落草时得了的宝玉塞在衣内,又带了斗笠,虽衣料还颇富贵,远远瞧着,倒也不觉如何了。
江霖又引着宝玉往街巷小处行来,多转了几个巷子,方寻到贾家后门处,又敲门入内。虽说仆役并不认江霖,可有贾宝玉在,岂还有旁话,自然开门迎了两人入内,又含泪对宝玉哭诉。
宝玉也含泪宽慰一回,且匆匆往里头寻贾政。一路过来,亭台楼阁一如旧日,却没了仆役人等,分明还有人住着,却也似添了许多颓唐气,竟有些萧瑟荒宅的味道。
及等到了贾政处,虽则向日里父子不甚和睦,他也不免泪如雨下,也不及说话,便先跪下痛陈,且求贾政保重自身,暂避一时。
贾政旧日送宝玉等人出去,便已是做了最后一面的打算,这会子忽见着他,又是如此情景,如此言语,思及旧日种种,也不免泪如滚珠,竟将昔年严父做派一并全收了去,伸手扶起宝玉,着实宽慰起来。
宝玉又苦苦相劝,以贾兰探春惜春大哥儿巧姐等人相劝,又道:“妹婿并老太妃皆病重,三妹妹如今一力支撑,且要顾念父亲,几封书信,字字血泪,父亲便一点不体恤吗?
如今乱世里,我们家女眷甚多,我几回想要过来恳求父亲,却不敢出门,唯恐家中无男丁,倒叫她们为人所趁。便父亲不顾惜我们几个,也要瞧瞧死了的人身上——琏二哥哥只大哥儿一个孩儿,旧年我们葬他,也是匆匆落葬,如今竟不顾惜这一点血脉?”
他这般略有些颠三倒四,寻趁着人一个个说来,旁边又有江霖一针见血,细细道来,贾政虽心如顽石,也不免转圜了几分,又有心腹仆役人等,也巴不得从这里脱身出去,交口相劝治下,终究应许。
这一件做罢,贾政已然让步,后面再说平安州之事,再以百姓性命,加以华夷之辩,姻亲世交或有照应等等,贾政虽未十分应许,却也有四五分活络之意了。
宝玉倒还想一力促成,江霖却知道见好就收的道理,且想着后面再来一二回,总能劝成,便不孜孜念念,反倒催促着贾政早日挪腾暂避出去。
至如库房一些铜锡东西,或是各处房舍摆件等,只需后面不曾打发了的仆役,并族中子弟人等,常日里稍作照应便罢。至如管事人等,也留了几个不肯走的,旁的便一并随贾政而去。
大半是往另一处小宅安置,几个贴身有能干的,贾政却带在身边,一并与宝玉过去,且挤一挤那一处小宅子。
而后一二日,江霖再三登门,又有探春霍宁书信等,贾政果然稍有活络之意,且应了这一桩事,将旧日贾赦、贾珍处书信印记取来,又比着旧日所知故交,费了两日工夫,连着霍家那处书信,一并交予江霖。
而江霖,也堪堪赶着时限,将这些书信并印信等物,托与王聚,将内里深意,一一分说明白。
第401章 风云
那王聚看得这个,又听江霖细说原委,心内也是大为震动,不免一把握住他的手,感激道:“江兄苦心孤诣,某实在感激。”
江霖叹道:“如今兵荒马乱,乱世一般的光景,好容易稍有稳定。若叫那北狄侵略而入,怕是一发要‘白骨露於野,千里无鸡鸣。’了。只瞧着这个,若能做得,我自当尽心竭力,原也是公私两便的事,说不得什么苦心孤诣。”
“这话如何说来,便里头只一二分为着我,我也要感激的。”王聚道:“这行伍的事,原是干系性命的,能有一二分保障都是好的。何况这书信,若使得好,怕还不只是一二分用处!”
说到这里,王聚忙将书信细细收好,正扬声叫了酒来,预备尽情一回,忽又想起一桩事,便吩咐管事置办酒席下来,自己则与江霖道:“这酒虽好,竟还要再请两个人来才是。江兄弟,何不随我一并过去,也是彼此厮见厮见,日后或有些事,也好相互帮衬。”
这却是有意引荐他人的意思了。
江霖不免一怔,因道:“王兄今番起兵相随,难道还有相好的同僚留下?”
虽说李成忠这等农民起义兵,多少有些不正规,可一路从南而北打将上来的,素日相好的,也多是同一统帅下面的。既是同一统帅,自然也是同止同战,断没有分拆的道理。
王聚道:“自然是有,虽非同为大帅旗下,终究时日一长,也不免有些同乡的,性命相交过的,素日还有些往来。他们也与旁个不同,多少认得些字,素日为人也不错,你若有些事,他们瞧在我的情面上,你又是世情应变上来得的,多半也会尽力帮衬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