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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里,自然也有贾政。

他原是个端素恭敬侍上,仁和宽厚待下的人,虽经历元春之死,家族之衰,却也谨守臣节,并无屈膝而拜贼寇之心。然而,到底是经历了家族之变,自然比旧日更添了五分忧患之心。

何况,薛家早已搬到城外,又有远近姻亲世交等处,也似有活络,他虽仍有共赴国难的心,却不免要为宝玉等人,并家族人丁等考虑。

兼着如今他预备遣散大半仆役,收拾整顿家业,进出往来之间也比旧日便宜,便也渐渐有了筹算。且在一面谋划之余,又打发心腹长随管事人等,且往城外相看田宅等处。

他也额外细细嘱咐过了的,田地且不论,宅子必要那等结实的,若能有坞堡一类,最是妥当。

如此一说,那长随管事自然有些心惊,又少不得与亲戚人等暗中言语,是以,不过三五日,上下人等竟有一大半知道了事项。兼着如今京中人人自危,且忧心这南边民乱,北边夷狄,两厢里一勾,原就有些活络心思的,便真个下定决心,且从贾家脱身出去,或是投亲,或是避难,或是置业,且离了贾家,自谋生路去。

因此,及等贾政发话,又着管事人等料理遣散等事,两府上下将将千余人口,竟走了六七百人。虽说里头有三四百原是宁国府那边的,可这荣国府,也实是去了二三百人,里头也有管家管事的,倒是大抵富裕的——这不富裕的,也不敢脱身出去的。

贾政听着里头有赖大这等几辈服侍的,心里自然有些戚戚,却也没有多说什么,只将那些要去的管事人等尽数打发了,余下的几个管事料理事项。

内里种种,倒也不细论,只是外头寻坞堡一件,却一时半日没个进展,贾政为此多有焦灼,思来想去,终究去了几封书信,且往已是寻到去处的二三姻亲那里询问。

如薛家等处,见着书信,自然也有回信,倒都是欢迎之意。可贾政看着书信,却更觉焦心起来——似这等去处,也只合托付宝玉等有数的几人,断不能引族人过去的。

因此他反倒迟疑起来。

他这里迟疑,那边情势却犹如燎原大火,越发危急起来。

只六日,那反贼便下沧州,又十日,而攻陷安德,除此之外,又有长安、洛阳等处,也纷纷落入贼手。眼瞧着这一南一西,便要成合围之势,京中越发人人慌乱,米价一日逾五倍,后面甚至关了门,再不肯发卖。

如此风雨交错之时,贾政再耐不住,忙命人告诉族人,自往京城西边、北边才置办的二三处田宅避难,自己则打点宝玉等人,预备托付薛家那处——到底那紫檀堡原是坞堡,又比旁处更觉牢靠。

至如迎春、黛玉、探春、湘云等处,他也去信告诉。

黛玉看得书信,却有些吃惊,实是不知道贾政竟有这心,忙将自己有一处坞堡的事说与贾政。贾政闻说,却是意外之喜,虽说族中未必合用,却实是能将探春等人都容纳进去。

那边迎春倒是欢喜,一时应下事来。湘云却言史家、卫家皆有预备,推却这一桩事。

独探春送来书信,言及霍宁不肯前去,只遣她并老太妃暂避:“他说是食国之禄,为国分忧,断无此时抛弃而去的道理,宁可为此凭却一命,也不辜负父兄清名!”

贾政便有些喟叹,却也不好相强,只得将此间事一一告诉黛玉,又将人员数目也分列明白。黛玉见人数虽不少,却也不算繁杂之极,自无旁话。

只是瞧着里头并无贾政,又想着旧日贾政形容,她方添了几分忧虑,着实书信劝说。

贾政却存了为国尽忠之心,且贾家这些仆役人等,也不合都遣散了,也必要人居中主持调解等事,是以执意不肯。

见此情景,黛玉实是不敢领命,忙去信与探春等人,且一并回来劝说。

一时定了日子,她便使人备下车马,又多增了好些护卫,方要起行,却不曾见着紫鹃,不免诧异道:“紫鹃又去了哪里?这一向也无旁事,她怎得忙乱到那份上的?”

鸳鸯原拿着针线来做,听见这话,便停下来道:“姑娘竟不知道?这几日她那表兄过来,也不知有什么事,一日倒有半日多过去帮衬的。昨儿我与她说话,她含含糊糊的,也没十分说准,只说是一桩大事,必得照应。我也不好十分相问,原说姑娘知道,谁知竟不晓得!这可奇了,素日里她从不是这样的。”

听她这么说,黛玉也从头细想起来,方隐隐记起三四日前,紫鹃仿佛提过两三句。她素日信重,也没多问什么,便应许下来。

谁知这三四日过去,这些事竟还没落定?倒果然有些出奇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