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仆人听了,复述一番,见着并无差池,方打马去了。
晴雯听着有些羡慕,因道:“果然技多不压身,旧年你教我们,我们还不自在,不过学一点,粗略认几个字便罢了。如今瞧着,倒是目光短浅。”
“这有什么。”紫鹃道:“你若肯学,后面我再教你也就是了。你是个极聪明的人,不过二三年,也就尽知道了。”
晴雯长长叹了一声,俏丽的面庞也笼上几分愁云:“二三年,说得倒只是三个字,仿佛短的很,可细想来,二三年前,却又长的很,竟不知道往后究竟会怎么样。”
紫鹃见她伤感,正要说两句,忽见着西面一处巷子,簇簇拥拥得来了三四十披甲带刀的骑兵,领头却是两顶华盖朱轮车,浩浩汤汤,直往贾家这边过来。
她细细一看,见着那车轿上有几处金饰,由不得面色一变:这个是朝中高品的大员,方能用的配饰。且看他们往贾家去,怕是耽搁了一日,真个要抄检了。也不知,这一回抄检终究如何……
她这里想着,右手忽然被紧紧抓住,转头一看,却见晴雯面色煞白,两只眼睛直盯盯往那一行人马看去,带动着身子也直愣愣往前头探,眼瞧着就要一头栽倒下去,自己却浑然不觉,只还巴巴得问她:“这、这真的是抄家的人?”
紫鹃忙一把拉住她,往后面扯了扯,见着拉不动,忙紧着叫来两个婆子把她拉扯进来,她方道:“不是他们,又是哪个?这样的事,若不是拿准了,哪个人家会打发人说与姑娘?只是前头既有说着二皇子,怕还是顾着他们多些,总要有个先来后到,轻重缓急的。”
她这话,如同冰水相击,一片冷凝,就如一捧冷水从头盖骨浇下,使原本焦灼非常的晴雯也都冷静了下来。旁边一干婆子等人,也从有些慌张中挣脱出来,只都怔怔看向紫鹃。
紫鹃双眼微微合拢,停了半晌,方才道:“只管再看下去罢。”
看她这样,晴雯也不知怎么的,竟有些惊惧起来,只是停了半晌,却一句话没有多说,只往里头的窗户奔了过去:她要盯着大观园,哪怕只有那一小片地方,她也要盯着。
紫鹃扭过头,吩咐了两个婆子跟过去,自己则静静回头,往贾家那边看去。
那边一片乌云般的披甲骑士,拥簇着两辆车,一径到了贾家大门处。虽说离着有些远,但也能瞧见那些看守的兵将有些浮躁起来。后面大门洞开,几个人从里面迎出,那车轿里也似下来两个人。
一行人等便往荣国公府里面去,至如后面,却再也瞧不见细故了,只瞧着外头兵将游走,眼见着就疏散了许多。除却收门户的,旁的大多四五米方有一个人,一干人等且随着几个骑马的人,一排排罗列成队,且侯在门外。
紫鹃闭着眼长长吁了一口气,手指却不自觉得紧紧攥住围栏,连着指节发白也不自觉,只又睁开眼紧紧盯着那边。
也不知多久,只觉得一阵风从西面吹来,一阵紧着一阵,一阵更大似一阵,卷着尘埃杂物从地上泛起,径自呜呜作响。旁边婆子等人瞧着紫鹃也探出身躯,不免有些惴惴,赶着上来想要拉扯,又恐惊动了人,不敢造次,只你看我,我看你的。
恰此时,那边楼梯一阵响动,却是前头打发回去的仆人,且又登上楼来。
紫鹃也被这一阵响动惊醒,犹自往贾家看了两眼,才回过来头,因问那仆人:“家里可有什么话?”
那仆人喘了两口气,把一个包袱递了过去:“姑娘,这里有小大爷写得信。”
紫鹃心头一跳,忙将包袱拿来,匆匆打开取出信笺,只拆开看了两眼,便垂下眼帘:上面也不曾写旁个,只是将前头的消息,更往细里写明白,落准了。
虽然心中早已明白,但看到这书信,紫鹃心里还是百味杂陈,不由得站在那里盯着书信,怔怔出神起来。
还是里头一个晴雯,旁边几个婆子叫嚷起来:“那些人进去了!”
她才猛然回过神来,扭头望去,却见那一队队的人马,犹如一片紧着一片的乌云,浩浩汤汤,从里头进去。又有几个兵将,仿佛被人指点一般,拿着长长的杆子,且将那荣国府的牌匾从上头敲了下来。
分明是远远的,听不见声响的,但紫鹃耳边却仿佛响起一声重重的啪嗒,让后就是男男女女的呼喊痛哭之声。
她双目酸痛,再也看不下去,只垂下脸去,两行清泪却忍不住夺眶而出。
第378章 尘埃
而后,自然是抄检。
紫鹃默默站在那里,犹如木雕泥塑一般,心里却有些说不出的滋味:
虽说早知道,这贾家必有这一败涂地的劫难。也深知那些膏粱纨袴,也算不得什么好人,并无可惜之处。可这贾家上下一二千余人,若说没有无辜受累的,也实是说不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