及等到了大观园中,从大门处至探春所在秋爽斋,又着各色水晶玻璃风灯做引,一径蔓延开来,倒似朵朵金花,生生铺开两路,浑如旧日书中所说典故‘步步生莲’一般。
至如探春所在秋爽斋,连着各处门庭,都是用红绸彩缎妆点起来,饶是庚夜时,也是一色夺目辉煌。及等如此,越发显得灿漫夺目,使人心生欢喜。
那边南安王府也是着人细细打点妥当了的,两家又依古礼,原系黄昏之时结姻,却将酒席流水一般铺展开来。里外各色亲朋世交,官吏往来人等,也是照例前来贺喜。
当下里,花簇簇一条街面,车来马去,端得浩浩荡荡,粗略算来,也有十来顶大轿,三四十顶小轿,又有家下人等大小车轿,更不下百十余辆,又有各色马匹人等,竟不能胜数。
幸而凤姐早有区处,且这些个人,有的只是略露一面,祝贺唱名之后,稍作礼数,便自辞去,那边宁国府又竭力帮衬,方将这事敷衍过去。
及等入夜,探春戴七翟冠,着大红衫袍,披霞帔,已是按品大妆起来。黛玉等姊妹俱都相陪在侧,也有伤感的,也有宽慰的,又有不舍的,也不一而足。
倒是探春神情安然,并不见半点局促,宝玉从屋外进来,猛然一看,眼圈儿一红,差点落下泪来:这情景,与旧日长姐元春入宫之时,竟有六分肖似。
也难怪,到底是姊妹。
他心中伤感,却不敢怠慢时辰,忙上前来言语,道是时辰已至,那边霍家也是打点了人马,且来迎娶了。
若是寻常人家,这时或还有拦阻新郎等事,可贾家也罢,霍家也罢,都是正经大家,原不用这些俗套,不过略作言语,照着古礼留下两首催妆诗,便将探春迎娶出去。
黛玉等人原是女眷,虽是伤感,也只得含泪相送,倒是尤氏、凤姐等人,尚能送到门外,又有宝玉等兄弟,至将探春送入王府成礼。
当夜,红烛高烧,巾帕微露,金风玉露一相逢,便胜过人间无数。
而后拜高堂,会宾客,结两家之好,三日后,方自回门。
先便是拜见贾政等长辈,而后又与姊妹兄弟人等厮见,一时言谈款叙,也不消十分言语。只众人细细看来,探春两颊红润,双目有神,一时说及羞处,虽有躲避啐骂的话,瞧着却十分舒展,可见夫妻和睦,于霍家也算安乐。
那边霍宁又是待上恭敬,待同辈亲厚,连着大小人等都备下礼物,既妥帖,又是各人所喜,也是十分用心。一时与探春相见,夫妻两人携手而笑,更显两厢和睦。
因此,非但贾政等人心中快慰,连着宝玉、惜春等也都放下心来。
过后,凤姐更是笑道:“真真是天作之合。”
惜春听着,也破天荒点头称是,因含笑道:“三姐姐原是极聪敏的人,自然能上下合意。”
旁边尤氏听了,不免打量惜春两眼,方又寻凤姐言语,因说及东宫等话,凤姐忙岔开话头,手指却是拉了尤氏衣袖一下。
尤氏也是会意,忙止住话头,重寻了旁话来。
如此热闹了一日,及等将探春归宁一事安置妥当,凤姐方拉着尤氏出来,一面怪道:“大嫂子你也越发没个成算了。虽说都是姊妹兄弟,那也是人多口杂的,如何能说细故来?”
尤氏过后便品度出来,那边原有个贾环立在那里,这会子见凤姐这么说,只得摇了摇头:“咱们明人不说暗话,也用不着这么防范,不过两样东西,又是好事儿,环哥儿能借着闹出什么事来?你也忒留心了。”
“原不是你料理,话自然尽着你说来。”凤姐啐道:“旧年我也不放在眼里,后面怎么样?倒差点儿断送了小命。如今还敢不留神在意?”
尤氏听了,倒也无话可回,只得摆了摆手:“罢罢罢,提这个没得坏了心情。我只提醒你一声,那边东宫送的礼儿,怕是要仔细,老太太在时,倒还罢了,如今咱们府里原不合用这个的。”
“放心,我知道的。”凤姐长长吁出一口气,因道:“好歹完了这一遭事,也能歇停两日了。”
见她这么说,尤氏倒自笑了:“你这么个人,倒也怕做事了不成?要说歇停,怕是三四日一过,又要兴起来了。现成的一件,宝兄弟并林妹妹的婚事,可是要做起来了。”
提起这个,她又顺势想起惜春,又将及巧姐、贾环,是以,不等凤姐言语,她便自一叹:“论起来,咱们家娶亲嫁女,原比旁人家迟一些。按说,四妹妹也罢,你那巧姐儿也罢,原不必着紧的。偏娘娘一力催促,怕是有个什么不好言说的缘故,只得也做起来。”
凤姐道:“若论这个,我们二爷却是糊涂,这一阵来多少个庚帖,只还看不中,也不知要怎么挑拣,倒叫我好笑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