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里才料理停当,就有问晚饭的人过来。
紫鹃问了黛玉一句,又瞧了瞧瑞哥儿已是回房歇着,便着他们做饭送来。
及等半个时辰后,紫鹃等服侍了黛玉瑞哥儿两人用饭毕,稍作梳洗,也自去用了饭,又着小丫鬟她们用饭。这时候,就有个婆子过来收拾,一面又提了两句闲话。
正说着,忽有个小丫鬟过来,告诉了一桩事,却是惜春果然收下了那个画眉,改了个名儿换做翠染,如今算作二等,与彩屏齐平。
黛玉点一点头,道一声知道了,便打发她出去,往旁处告诉。
倒是鸳鸯听得这个,心里有些欢喜,因与紫鹃笑道:“这却是一桩好事。前头我就听说,她那后妈打量着拿她换一注嫁妆,满府上下寻摸着,只消有钱,什么脏的臭的都不理论。我还耽心了好一阵,只那到底是家事,也没奈何的,谁知有这个缘法,倒是救了她一条小命了!”
“竟有这样的事!”紫鹃还没说话,黛玉已是眉头微蹙,因与鸳鸯道:“她总有父兄的,若没有,只管在这府里就是,怎么倒叫继母做主了去?”
提起这个,鸳鸯也有些叹息,因道:“原是他无福,前头没个兄弟,爹又不巧摔断了腿,又有一个妹子,一个兄弟,一家子全仗着继母料理周全的,纵有苛待刻薄她的,她又如何敢发作?我前头倒告诉了平儿一句,托她多照料照料,便拘着不放,凭着月钱与家里使,倒还罢了,若胡乱嫁了出去,岂不是一辈子没了指望?”
众人听了,无不感叹。
黛玉也想到自家这里,双目里一闪晶莹,因道:“没了爹娘倚仗,倒真真委屈了她,如今既跟着四妹妹,往后总能遂意些。”
这话却是不假。
凤姐这会子送丫鬟过去,自然是做陪嫁的。似贾家这等人家,凡陪嫁的丫鬟,多是日后做通房做妾的,不然也是陪房管事一类,岂会再叫这么个人让家里糟践了去。就是他家里,知道有这一注前程,也不会拦阻——嫁妆才几个钱,休说抵得过这些前程,怕是连做丫鬟时候的积攒都不如。
是以,众人都点头称是,也有说这是福来运转的,正说着,就有宝玉过来探视。他倒也没有多坐,不过斯斯文文问了两句温寒,照常说些闲话,便自辞了去。
如此安静了几日,园中并无大事,只贾政生日这一件略大的,其余零碎事体,照常料理罢了。
独紫鹃有些异样的感觉,却不是旁个,实是近来黛玉常忽然问一句话,却又刁钻古怪,时时牵扯到日后,贾家等事上,倒似试探着什么。
她回了几次,前头还有与黛玉打点精神,好做预备的心,后面却渐渐觉出不对来,便编了几句话闲扯开来。好在这样不过三四回,黛玉仿佛也失去了兴趣,竟止住不提了。
见着如此情景,紫鹃心里倒有些犯嘀咕,也想到了好些念头,只冷眼看着黛玉待她一如既往,十分信赖倚重,方渐渐将这事放下不提。
这般忽忽又过了七八日,眼瞧着转眼就是腊月了,忽得薛家那边传来一个消息,倒叫黛玉等人都吃了一惊。
却不是旁个,而是薛家似是与梅家生了龌龊,竟接了宝琴回来小住。
虽说早听见梅家行事不端,多有磋磨宝琴的事,但见薛家如此,贾府人等也有些诧异,一时议论起来,也是各有猜疑的。也有说梅家不妥的,也有言薛家冒失的,又有议论梅嘉鸿的,也有几个叹息宝琴的。
正纷乱间,薛姨妈却托人请来凤姐,好生商议了一回,竟又将园中的蘅芜苑打扫清楚,使宝琴宝钗两姊妹住了进去。
黛玉等人听说,忙打发人去询问,才知道这是宝琴的心愿。宝钗又记挂妹妹,便一并搬了进来,说定小住一阵,一应用度都照旧蠲了。
凤姐又额外提了两句,因叹道:“大约是记挂着旧年姊妹一处的好儿,住进了散散心。二来,邢妹妹他们母子究竟还将养着,处处须得照料,她自然也怕过去添了烦扰。到了我们这里,倒是两厢便宜的。”
虽没提薛家宅子,众人自然也能领会:有一个夏金桂在,如今又有夏家的一杆子事尚未落定的,也是多事之秋,何必过去添她这一处乱子。
是以,她方坚持住在大观园中。
黛玉等人知道,不免都添了三分物伤其类的戚戚然之情,及等宝钗宝琴姊妹搬进来,当时便过去探望。
却见宝琴瘦了许多,原生得一张芙蓉秀脸,两弯秋水明眸,于润泽中态生袅娜之意。如今一双明眸更比旧日大了些,两颊微白唇色微粉,再不见旧日粉面朱唇的明媚,竟大有弱不胜衣之态,越发显得可爱可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