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话一出,贾琏心里顿时腾得火热起来,一时想起凤姐前头孜孜念念的平安州之事,一时又想着所谓小皇子等言语。饶是他也是世情上过得去的,也是昏沉沉有些头重脚轻起来。
后面,他如何言语,如何辞行,又如何回去,竟是如酒醉了一般,恍恍惚惚有些不知所着。
及等到了家中,面对贾赦、贾政、贾珍等人,这贾琏方真真回过神来,忙将这两句话说来,又悄悄提了两句自己所想的事。
贾赦、贾珍一听,也是浑身一颤,神动色飞,当即连连追问:“你果然听得如此?”
“这夏太监的话,我一字未改,必是真切。至如后面的,倒只是我猜度的。”贾琏笑道:“只是如今朝中,也独有平安州这一件要紧,就是南边那些民乱,如今也是压下去了。”
这话倒是不错。
自来国家大事,在祀在戎。平安州又是抵挡北狄的要紧所在,既是家国生死存亡的大事,又有华夷之辩夹在里头,自然是一等的要务。
偏偏那郑遇春,原也是隐隐归与二皇子一系。若果然将他裁夺了,自能大大压服诸皇子,又使太子的威权有所增益,就是贾家这里,也自然能占得些好处来。
细想到这里,贾赦自然有些迫不及待,捻须道:“你这也算有据可说,倒不是胡言乱语。”
那边贾珍原是如今最沾光的一个,见他们这么说,也自笑道:“圣上明察,必能有所决断,总不使那些小人得志。料想来,这些个太监原在跟前伺候的,察言观色的,自然能领悟些,方这时候不敢言语。说不得过一二个月,朝中气象便有所不同了。”
贾赦、贾琏等自然连连称是。
独有贾政听了半日,犹自皱眉:“虽如此说,到底局势不清,且那夏太监说得原也有理,咱们家竟避一避,省得招来风雨才是。横竖咱们原也在孝中,合该安静些,总不落人怨愤。”
贾珍、贾琏听了,倒还没说什么,贾赦却道:“这等情势下,又如何避开?纵然你小心,怕也有那一等人上赶着来,难道咱们家还能把人赶出去不成?”
“只消应酬一回便罢。”贾政摇了摇头,仍旧有些忧心:“这平安州的事,倒还罢了。独宫中那些个流言,实在可怖,竟还是避开些才好。也是为娘娘并小皇子积福了。”
见他提及小皇子,又说流言云云,贾赦三个目光闪动,但想着小皇子年纪,终究没再说什么,只胡乱点了点头,算是应承下来。
可等着出去,贾赦便将贾琏叫到自己书房里,着实盘问了一番。
贾琏也便将旧日王熙凤所提旧部兄弟的话说了几句,里头又有她的兄弟王仁:“虽说是买来的官儿,到底有王家的旧部再,又有几个族中兄弟帮衬,听得说也有些模样儿。只是那郑遇春可恨,只一位打压旧部,提拔自己人。如今那边儿,很有一批人生怨的。”
这话一说,贾赦心里也活络起来,又想到前头平安州那边的旧故门人,也提了这些话,不由得问贾琏:“你瞧着这情势如何?果然还应承你叔叔的话?”
贾琏踟蹰了半晌,终究道:“叔叔原也是持重的话,实说了,这也不是一日两日能论定的事,且到底不是咱们自家人,那些个门生故旧的,一时起来了不认人也是有的。只是,咱们早些打听些消息,后面再做定夺,岂不更好?”
“这话很是。”贾赦念着旧年被削爵一件事,自然有些十年怕井绳的心思。可想着如今自己这光景,又着实心里不甘,贾琏这话倒是合了他的心意,当即点头称是:“你赶紧寻两个得力的心腹,着紧先去料理。后头事情安静些,你再走一趟,细细打听明白,咱们家才好做事。”
如此絮絮说定了,贾琏才辞了去,原说是家去,谁知走到半道,便被早侯在那里的贾珍一把拉住,扯到了东府他的书房里,又议论了一回。
里里外外的,也不过是前头那一桩事,他另有一番计较。
贾琏见他有这兴致,也不好十分驳回,坐了一阵子,又说了几句贾赦的吩咐,才算做罢。
及等回到自己屋中,他已是神色疲倦,形容匆匆,连着衣衫都有些褶皱,倒将三五分世家公子哥的风流,化作十分的勤勉辛苦之态。
凤姐见着,忙上前来服侍,一面又着人倒茶来,一面笑道:“国舅大爷这又怎么了?去了这大半日,倒似风里雨里赶着上京考官的那些酸秀才,瞧着形容枯瘦,饱经风霜的。”
贾琏见她说话打趣,便扯了扯眼皮,理了理衣袖,口里漫应一句胡说,自己拿了茶吃了大半,方往那炕上一坐,靠在大引枕上,又着小丫头取来美人缒,且与他锤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