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鹃听了,顿时默然,心里却想:这才到哪里!往后每况愈下,只怕想要求今日的情景,也是不能!
黛玉本就留心在她身上,自然微有所觉,当下心里一紧,越发将这些事记挂上了,想了想,便叫来春纤:“你去凤姐姐房里,把平儿给我请过来,就说我有一桩事,须得问她。”
“姑娘……”紫鹃一怔,因问道:“这又是做什么?”
“自然是问个明白。”黛玉道:“这会子,自然还是凤姐姐房里,知道的最多。咱们既有疑惑,倒不如将她叫来问个明白。再把三丫头四丫头也叫来,如今这情景下,倒是心里明白这四个字最是要紧。”
一行说着,她便叫来两个小丫头,将事吩咐了,可等小丫头要走,她又叫住了人,因道:“你们顺道儿往怡红院里去一趟,跟麝月提一声,就说我说的,等宝玉回来,请他往这里坐一坐。”
说着,她又回过头,因与紫鹃道:“大嫂子那里身子不好,后面你过去与她提一声也罢。”
紫鹃怔怔着应承下来,眼瞧着黛玉雷令风行,竟全不似旧日形容,心里越发纳罕。可转念一想,又觉这也不错:自己前头百般筹措,细加引导,又为着什么?还不是想要她能改一改脾性,能有些作为。
虽这么想着,她心底仍旧有些不自在。
也是因此,后面黛玉请来探春、惜春并平儿,着实问明白了事项,又并凤姐病情等等,彼此又商议探讨,琢磨出个理事的法子之类的时候,她都没有再说什么。
后面见平儿告辞,探春惜春两人略坐了坐,也是辞去了,她方深深吐出一口气,因与黛玉道:“姑娘倒似改了个性子,竟也筹措这些个事来了。”
黛玉目光沉静,落在紫鹃面庞上,细细端详了片刻,方自微微一笑:“这难道不是你陶怡的?如今倒问起我来。”
话虽这么说,只这一句后,她便沉沉叹了一声,双目微蹙,一双含情目也是有些洇润:“何况,如今风雨欲来,我原是身在其中的,焉能半点不觉?”
紫鹃听了,心中有些酸软,想了想,终究宽慰道:“如今娘娘护驾有功,那边珍大爷也是立下功勋,倒也不至于如此说。”
“你却又来。”黛玉道:“娘娘并珍大哥哥再有功勋,难道能漫过流匪截杀圣驾这一桩事不成?旧年我不以为意的时候,你左一句右一句得点拨劝说,又是置家业田宅,又是起坞堡买粮米的。如今我果然信了,你倒又回转过来。难道是怕我忧心太过,反倒劳神伤神不成?”
紫鹃顿时哑然。
那边黛玉又紧着道:“三妹妹的话,你也听见了,她原是个有心机成算的。论起来,我们这些姊妹里,大约也只她并宝姐姐两个是有谋略经营之才的。我虽能看透些事,却不是权衡左右,顾全大局的材料。论远见论决断,怕也多有不如她们的。
这原是我素日深知的。不然常日里,也不会将一应外头的银钱事项,多与你们料理齐整。我所能为的,也不过是减却些猜度疑心,尽量任人不疑罢了。”
紫鹃听了,越发觉得有些异样,只得垂头不语。
那边黛玉见她如此,双唇微微动了动,终究忍耐下来,没有再逼问下去,转而道:“我这话原是诚心,料想你也听得出来,往后再有什么事,只管说来,就是有些不好的,也不打紧。我如今身子也渐渐好了些,也没到听几件事,便受不住的。”
正说着,外头就有回话,道是宝玉并瑞哥儿两人来了。
黛玉也没再多说什么,起身相迎,又问瑞哥儿今日功课等事,言语几句,就打发他回屋歇息,转头又与宝玉说两句话,且将今日的事,捡着要紧的地方,说了一回。
而后宝玉如何,三人又说了些什么,且不细论,只是园中人等,不免渐渐有些焦灼。
然而,后面贾府却偏偏应了节令一般,渐渐从贾母、王夫人等人离去的凋零中解脱出来,迎来大堆人马的走动奉承等事。
也不为旁个,正是前面贤德妃元春大放光彩,竟将众人压倒。又有贾珍,麾下兵士也是赶巧擒杀了贼首之一,又有元春这一重关系,更为众人推崇。及等论功行赏的时候,非但就此爵位提了一等,且被点为兵部郎中。
虽说这兵部郎中,不过五品,却是正经的实职,自然又是不同。
有此声势,虽说圣驾仍旧不肯回转,执意南下巡视,可这京中人等听得消息,无不动了心思。又想贾家乃是国公之后,正经的世家大族,这样的人家,若从此败落下去,自然不必说的,可若有一二等才干卓绝的,倚仗祖宗荫蔽,姻亲人脉广阔,却又比那等寒门小户的强出百倍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