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探春一等进来,也不及坐下,便紧紧攥着黛玉的手:“林姐姐,可了不得了,我听说下晌来了个太监,因问我们家女孩儿的生辰八字。”

“什么?”黛玉咋咋然听到这话,不觉怔住,心里一番思量,连声问道:“问我们的生辰八字作甚么?如今也没听过宫中有择选的事。”

紫鹃听着,心里已然有点数,忙让探春、黛玉坐下细论,一面斟酌再三,终究提了两句:“姑娘们在里头,未必知道。我出去的时候,表兄倒是提过两句,说着南疆如今还未安稳,虽有将士用命,到底两厢僵持,竟不曾大胜。朝廷固然损伤不小,南疆那些蛮子却更撑不住,如今已是求和来了。里头自然有些要紧的关节,如今也不消多提,只隐隐绰绰,仿佛要有个和亲的意思……”

“什么!”探春原觉得这事蹊跷,只恐有什么不妥,思来想去,方寻黛玉来商议的。现今一听这话,她不由神色动容,因道:“怎么可能择中了我们家?”

黛玉却心思更细密,忙拉住探春,又问紫鹃:“你这话怎么不早说?”

“我原与姑娘提了两句南疆的事,只是后面那些都是没影子的事,便没有多说。”紫鹃道:“到底只是风传罢了。如今也未必拿得准,就是这么一件。”

她这么说,探春舒出一口气来,黛玉的心却是沉了下来,伸手攥住探春的手,忙问道:“只问了八字不成?可有旁个?”

探春听了,心中一顿,半日才白着脸道:“也问了年岁婚配残疾一类的话……”

听着这话,黛玉也觉得身子有些发软,因道:“一干姊妹们,你并二姐姐已有婚约,自不必说。巧姐儿年纪小,孩子一样儿的,也不必提了。独有四妹妹,今年十四岁了,虽说年纪小,放在外头,也是能说亲事了。”

依着探春的敏捷,如何不知这个,可真听得黛玉这么说,她也落下泪来:“她才多大,平素又孤介,哪里受得住这个?这家国父母远隔千里,去那瘴气丛生,卑湿溽热的地方……”

她一行说,一行泪流,黛玉本是敏感多思的,又居贾家多年,与惜春虽不十分亲密,却也自有姊妹之情,又见探春如此,也不由得伤心起来。

鸳鸯、紫鹃陪着落了一些泪,却比她们更能振作精神。

过后,便一个问:“老太太、太太的丧事竟才过去多久,如何能做亲事?就是朝廷,难道不怕晦气?”

一个却又说:“四姑娘年纪到底小了些,且父母早逝,身单体弱的,怕也未必妥当。另又有八字,请人细问问,许是还另有转机呢。”

第311章 各执

探春毕竟为人细密冷静,虽然伤心,却也不曾过分,一时听的这话,也打叠起精神来,可细细一想,又觉终究无用:

“老太太、太太毕竟是这府里的,四妹妹虽与我们一道养在老太太跟前,真真孙女儿一般,论礼,却也不是孙女儿。这孝期原用不着多久,只看云妹妹,就知道了。何况朝廷若真个要夺情,这还是个恩典,惠及家族的,这小孝也不及大义的。更别提,先说要和亲,也没有立时成的,多少人家成亲,且要预备个一年半载,何况这个。”

黛玉却想到一件,因道:“素来择取和亲的人,必要妥帖,多是择选父母齐全,身康体健的宗室女或是宫女。如今怎么忽得择到我们这里来?何况四妹妹虽好,到底父母亡故,年纪又小,并非齐全稳当的人。”

话一出口,她自己就隐隐觉出来,不由看向探春。

探春坐在灯下,面庞上笼着一层幽光,却只叹了口气:“现今因有老太太的孝,大老爷不必说,老爷也领了丁忧,那边东府的珍大哥哥,虽有个爵位,却不曾任职做官,不过领着个虚职罢了。就算有应酬,也没得入了朝官的眼。”

那便多半是落在后宫了。

黛玉并探春便没有言语了。紫鹃在旁听了,这品度出些意思来。

元春说来恩宠寻常,偏现今忽诞下一子,倒与旧日略有不同,岂能不碍了旁人的眼?何况现今得了恩赏,每月许凤姐三人入内探视一回,比旁人又是不同。里头就有探春,旁人看在眼里,瞅准了这个空挡,闲着挑一句:“旁人家我倒不知,只前儿见过贤德妃的妹子,果然是姊妹,瞧着便是个仪态端方,性情娴熟的女孩儿。”

按说这和亲,于女子虽然悲切,却是于国有恩,泽被父母的,竟尚算恩典。一来二去,说得几句要紧的话,岂不也就成事了。或者还有顺道免了自家姊妹的祸事之类的好处呢。

这么想来,紫鹃就有些鸡皮疙瘩上来。

她都这样,何况黛玉、探春两人。她们默默了半日,竟有些灰心起来:“这等事,原是于国于家要紧的大事,便点中了哪个,谁还能辞了去?竟不是尽忠效力的意思了。只怕老爷他们,虽然怜惜四妹妹,也必是要应承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