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着,她回头就与几个护院使眼色,命他们将人带出去。
薛蟠也知道,这京城地界,原不是旁处可比的,有些个事体倒也不敢过分,只得鼻子里冷冷哼了一声,摆手道:“既然妈妈说情,我也懒得理会,听说你这里的娇红、蕊云几个现也开了脸,今儿正好,大爷我包个场面,使她们几个一起伺候一日,也就罢了。”
那詹端本是下头寒素人家,前头吃了打骂,也一句多话不敢说的,原是悻悻然只当自己冲撞了人,合该的。只是后头听得蕊云两字,这薛蟠又一脸垂涎,说着什么伺候一日,登时勾起前头的事来,当即他就绿了脸红了眼珠子,也不知哪里来的气力,竟使劲一挣,就冲了过来。
他原是个安生孩子,不曾打架做耍的,这会子也不知如何,不过把自己当做牛也似的,蒙头就顶到薛蟠的肚腹上头,两只手一抱,胡乱向前冲了过去。
那薛蟠虽豪横,却不过是个纨绔子弟,酒肉倒吃得,真撞见这等事,也是稀里糊涂,只满口叫嚷,胡乱伸手乱打一气罢了。
旁边一干人等,也是唬了一跳,也有叫嚷的,也有上前来拉扯的,还有趁乱探头看热闹的,闹哄哄的喧哗声,直能将这屋顶都掀翻了去。
这七手八脚,叫嚷劝说且不必说,只等真个拉扯开来,那詹端固然是皮青脸肿,连身子也站不住了的,就是薛蟠也是吃了好几下子,嘴角破了皮,肚子更是一串儿的翻江倒海的,只能捂着肚皮叫骂:“把这野杂种给我往死里打!打死了,算我的!”
幸而薛家这些小厮人等,原受了薛姨妈百般嘱咐,也知道这京城的地界,原不比金陵,虽然也呐呐答应着,却实不敢动手,被薛蟠催逼着不过,也就拉住了胡乱扇两巴掌推搡叫骂罢了。
鸨母等人才松了一口气,偏薛蟠却受不住一口盛气,只觉稍稍好了些,顺手就抄起一个凳子,抬手就往詹端那里砸了过去,一面还高声叫嚷:“呸!死挺尸的野杂种,今日大爷就叫你不得好死!”
众人忽见着一把椅子当头砸过来,也没多想,便惊呼着躲开来。只留那詹端,既吃了好几下拳脚,又慌乱失了神,竟不能挪动躲闪开来。
当下只听得划拉几声,那椅子当头砸到詹端身上,登时满堂一静。
半日才有人叫嚷起来:“快!快救人!”
那边薛蟠也从怒气中回过神来,猛地往前迈了一步,又忽得缩回两步,面上也有些呆滞的模样儿:“这、这就死了?”
话音落地,旁边薛家的小厮人等忙不迭簇拥上来,一把拉住薛蟠,便往外头跑去:“大爷、大爷,咱们快回去!”
鸨母等人早把椅子挪开,又瞧那詹端,却见他五官模糊,一片血呼啦差里,只有两只眼珠子直瞪瞪着鼓出来,却是一动也不动,眼瞅着就是没气了。
这一片热闹里,忽得死了个人,众人也都有些心凉,一些个过来买酒取乐的人瞧着,一来晦气,二来也恐自家沾惹上事,或是悄悄,或是几句话招呼了,呼啦啦便散了出去。
独有那鸨母怔了半日,才慌忙打发人去报官,又要去拿薛蟠,只回头看去,哪里还有薛蟠一干人的影子,不免越发慌乱起来。偏这会子,上头的蕊云还要死要活得折腾,又是一桩事。
此间种种忙乱,且不在话下。
又有那陪着詹端的两三个小厮,忽见着这么情景,也是呆愣当场。待回过神来,各个都心慌意乱,不知如何做去——这刘家毕竟是个暴发的,采买来的仆役人等,行事自然比不得贾家这等大户人家。
幸而那鸨母却是个有眼界能干的,当即就拉住三人:“你们究竟是什么人家?还不回去报信?我已是往官府报了案,你们自己商议商议,打发一个人回去告诉,另外两个留着守住了。再要有什么,我们这里人多口杂的,须不好做。”
她收了素日的笑脸,厉声作色,果然拿住了这三人。
三人虽吓唬得不轻,到底也是有些见识的,胡乱商议了一通,渐渐冷静下来,方想起一桩事,忙又问那鸨母,这薛蟠究竟系什么人家。
鸨母冷笑道:“要提这个,只怕你们家就要缩了回去——这是荣国府贾家的亲戚,前头去了的王太尉,正是他舅舅。家里倒还算平常,不过领着宫中的差事,现做买卖的,唤作薛蟠。”
见她这么说,这三人到底年轻,不免气血上来,反倒恼怒起来:“那又怎么样?现打死了我们小主子,倒还能压着不成!”
一行说,一行已是商议完了,里头一个嘴皮子利索素日能说的,打马回去通报,留下两人来守着尸身,二来也是应付官府那边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