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纵然真个有这能为,怕也不能做得。说破了天,那到底也是二爷的舅家,哪里能让二爷担当的?到底须得他家自己立起来。二爷或出大力,或出小力,本也是外力,他们若不能自立,你就是千万个能耐,哪里能扶着不倒的?”

宝玉听了一回,沉默了半晌,才点了点头,叹气道:“你说得在理。若说旧年,这等事我喟叹一番,只怕也就放下不论了。只是如今,却不知怎么的,总觉得凄凉,仿佛眼前情景,便似镜中月水中花,转眼便要消去的,不免留心在意的,倒生出个竭力挽回的糊涂念想来。”

见他这么说,紫鹃犹豫了一下,终究没有多说什么,只是寻些他现今能做的,着实说了一番,且不在话下。

而另一头的贾琏,却正是焦头烂额。

贾赦一等听到那一句话,便变了脸色,有心要刺两句,偏这一句话却是世间的大道理,真个要驳了去,便要入了乱臣贼子一流。是以,他面色紫涨了半晌,也不过冷冷道:“他做得好文章,哪里知道要紧的关节!”

批了这一句,他转口便道:“你去预备,明儿带着我的书信,往平安州跑一趟,依着旧年的例,将这事料理了。就说我说的,纵然多给些干股,也不打紧,先收服了人心,后面方好做事。”

贾琏只得答应了。

回去凤姐听了,半晌没有言语,只出了一会神,才叹道:“你这一趟紧着一趟的跑,连着人事都没拿准,如何料理清楚?若是后头将这郑将军换了,重添了另一个,又怎么料理?没得倒是得罪人。”

“如今哪里顾得这个,要不将这姓郑的拢过去,只怕这一注银钱便要白抛了去。”贾琏甩了甩袖子,伸手拿了茶,一面道:

“前头为着一点子芥蒂,卡了小半的生意,这些个人便不自在。如今再要生出旁个来,他们怎么想?前头投了老爷这里,不过是求个长远的安稳。若没了这安稳,倒不如舍了我们这一头,凭着什么人上来,便与哪个孝敬,岂不自在?”

凤姐便没有言语。

王家中,原便以王子腾官位最高,本事最大,连着贾家这些年都多有倚仗他的。如今刺拉拉忽得倒下,又是病,又是撤职,圣上虽没有饬责,也有正经的军功在身,终究不免叫人心惊。

凤姐到底也是王家女,常日里多有倚仗这伯父的威势,如今忽而大厦将倒,不免有些旁个想头——她便又想到了旧年秦可卿那一遭事。

只是在这关节上,她反倒说不出话来,不过叫来平儿等几个丫鬟,一并料理了路上的行礼,预备路上的行菜等物,又着实嘱咐贾琏,问了跟随的人等,直忙到夜里,方大致齐整了。

及等翌日,贾琏叫了家下人等,骑了高头大马,一径□□骑便往平安州去。

这也是他走惯了的路,又有驿站等处歇息,着紧四五日,便到了地方。

前头打马快行的长随,早往驿站租赁了一处小院,正侯在那边。

贾琏到了,自然有长随上去料理琐事,他自己则丢下诸事,便要盥洗歇息。谁知走到里头,却撞见两个相熟的人,他心中一惊,忙叫道:“冯兄,卫兄,你们两人怎么也在这里?”

那边冯紫英、卫若兰两人回头看来,见着贾琏,也是吃了一惊,忙笑着上前来厮见。

贾琏又着人备了酒菜,请两人往赁下的小院里安坐,自己稍作梳洗,换了一身衣衫,便来相见。各人方说了各人的际遇。

原来这冯紫英、卫若兰两人,因逞才使气,百般求了家中,终究托到这平安州,也得了一处差事,凭着旧年的军中的关系,又有自己的才干,虽不敢说闯出来了,倒也得了不小的彩头,如今正经做了七品的校尉。

这虽是小官,手中却有实权,指挥着下面千把人,他们这么个年纪,着实算是有出息了的。

贾琏自然拱手祝贺,又笑道:“如今且在边塞,等回到了京中,你们说少不得要置一场酒席,以作庆贺才是。”

“不过小官罢了,能算什么要紧的。”冯紫英将酒杯一放,又道:“倒是你,不在京中安乐,平白跑到这里来,又是做什么?”

那贾琏正愁如今这平安州换了个主帅,有些个事体未必明白,忽然见了他们两人,早存了打探的心,便将自己所行的事吐了大半的实情,因问如何料理。

冯紫英并卫若兰听了,倒有些踟蹰起来。

好半日,卫若兰才道:“你这事我们虽不知细故,管事的是哪个,倒是明白的——那郑将军如今百般忙碌,哪里顾得这这些细务,多半的事,都是交托给手下料理的。里头要紧的,乃是他的妻兄料理,不甚要紧的,却是他亲自提拔的一个校尉,唤作刘蒙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