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后一路,分花拂柳,过桥行路,他自家也不知怎么飞了过去一般,忽忽然就回到了怡红院。那边麝月等人也听说这事,再见宝玉欢欣雀跃非常,又想着两人素日的亲厚,又觉好笑,又觉尘埃落定,便放下心中些许芥蒂,少见得哄笑嘲弄起来。
宝玉也不以为许,反笑着回了两句,满屋便一片热闹起来,倒将自袭人等去后的沉闷一扫而空,竟有些旧年的样子了。
这潇湘馆怡红院两处如此,府中上下也少不得议论一番。只是宝玉并黛玉两人的大事,众人私心暗度,早有公论——两人一嫁一娶,原是说定了的。贾母一开口,自无不妥。
也是有这话在前,众人议论几句,也不觉出奇,自没有嚼舌的话头。不过三两日,他们便将这事放下不提。
倒是探春等一干姊妹听说,都来趣两人。宝玉不必说,原就是姐妹情分里极好的,众人乐得凑趣。又有黛玉,素日里是个牙尖嘴利好打趣的,如今忽有这一件来,她们岂有不趁机报仇的理儿?
着实打趣了几回。
就是往年,提起这话,黛玉都要红了面避开的,何况如今大事做定,她心中欢喜,又有无限羞涩,着实避了两日的臊。还是那史湘云得理不饶人,趣得多了,反倒叫她渐渐平复下来,拿着话头漏洞,反来趣她。
来回两日,这事也就渐渐消停下来。
王夫人本念着婚事说定,有意将宝玉挪出来。谁知贾母并凤姐都着实相劝,一则宝玉素日如此,不必横生枝节。二来,却又提了贾环,忧心他生事。
前一个倒还罢了,说到后面一条,王夫人也有些戚戚然,非但将心中的念头抹去,且还劝说贾政:“园中多有姊妹,并非外甥女儿一个在。他又住惯了,挪腾出来,一则平添一处所在,二来老太太也有些不自在,旧年还是娘娘亲自下了旨意,命他园中读书的。如今读书有成,说不得也还是有些风水上的说头,倒不如暂且放一放,且瞧日后罢。”
贾政本来不肯,也不信这风水之说,只王夫人着实相劝,到底不是大事,也只得做罢。只是一件,他却是咬准了的:“纵然如此,礼数规矩却不能错漏了,后面总归要挪腾出去,才是齐整。”
王夫人笑道:“若论这个,老爷只管放心。外甥女儿原是林家姑娘,她也自有产业,不过如今年岁皆小,方带着瑞哥儿依傍住下。
真个要做正经婚事的大礼,她自会挪到外头去——也没得咱们园子里一面娶亲,一面出阁的。旁人瞧见,岂不笑话?如今不过换庚帖,备彩礼嫁妆,如此种种,总好有一二年方能齐整。
现今分拆了去,一则恐委屈了他们两个,二来也是用不着,方有这话。正经的礼数,谁个能耽误了?”
如此一说,贾政方才没了话。
王夫人便与贾母商议了一回,说准了婚嫁等事,预备凑筹措起来。
贾母便道:“不必动用官中,我自出私房,与他们两个做亲事。至如彩礼嫁妆一类,也比着规矩行事,我再添补些,也就是了。何况玉儿这丫头,她父亲早有预备,又有她母亲旧年的嫁妆,原是极丰厚的。
不过捡着些要紧时新的花样添上去,这倒是桩费心的事。我瞧着如今凤丫头也身子健旺起来,何不交给她料理?你这里,一个宝玉,一个探丫头,纵然有个一二年好筹备,怕也是千头百绪呢。”
“还是老太太见识广,正中关节。”王夫人心中盘算一回,也点头称是:“说是小儿辈,也是一辈子一桩的大事,自然要齐备了,才是个好兆头,日后也能完满。
凤丫头素日是个好的,只是前头闹了一场,不免有些讪讪。如今把这一件大事交给她。她既得了体面,又能料理齐全——她与外甥女儿也自来亲厚,有了这一件,日后做了妯娌,情分越发要好了。”
两人计议已定,回头便吩咐了凤姐。
凤姐虽有暂且避让的心,到底是个好逞才使气的人,又素日与宝玉、黛玉两处极亲厚的,岂有不肯出力的,当即笑道:“若是旁个事,太太吩咐了,我少不得要推辞谦让两句。只他们两个的,再要说这个话,倒辜负了太太一片真心,也辜负了我们素日的好来。”
当即一口应下。
如此,这一桩事自也渐次料理起来。虽说还有一二年的光景,却也是名分早定,姻缘在望了。
也在此时,薛家听说这事,得空过来的时候,少不得几句祝贺的话。又有宝钗,自去黛玉处坐了半晌,说笑两句,方离了去。
只从这里出来,远远瞧见怡红院那边,她方微微有些怅然之情。
这会子,休说宝玉自在外头书房读书,就是真个在,她也不好照旧过去了。旧年彼此尚小,往来行动也无羁,于礼法上说不得什么,但这会子既要说亲事了,便有些妨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