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此一想,他请来几位清客,托了这一桩事,又将贾环的塾师请来,将这里的事分说与他,又道:
“老先生原长于书经,深知理义的,只是我这小儿糊涂,竟不能明达。如此,一则委屈了老先生,二来他也不能启蒙,两厢里竟颇不合宜了。
如今我想着,请老先生往家塾里教导——那本是家中长辈,经年的老儒,只是年岁渐长,体力衰竭,常有空缺。现请老先生过去教导,一则也能使长辈稍有安养之暇,二来族中子侄人等也有名师教导,三则也不辜负老先生与我们家的情分,倒是三全之美。却不知老先生您意下如何。”
那老塾师自入了贾家,也是见识了富贵两字的,只恨贾环着实不堪造就,未必能长久做下去,如今一听这话,岂有不欢喜的,当即便答应了。
两人议定,只待请来新的塾师,这老塾师便往家学里去,且不在话下。
及等这事出来,旁人自是可有可无,并不留意。或有一二个见贾政为贾环筹划,心有不喜的,也因亲族、向学四个字,不好张口,只能悻悻然冷眼旁观。
却无人知道,那贾环得知这事,却着实有些恼恨。依着他想来,这塾师一件,设若成了,只将他托与宝玉等人的塾师,最好是那张诚明,次则张克秋,最少也是那蒋嵘,谁知竟情愿另外挑拣,且还将读书所在,设在自家院中,不与他们三人相近。
贾环细想贾政的心意,十分不忿,人前不敢做声,到了人后,却不免恨恨难平,连日来或是打骂仆役,或是摔盘子砸碗发泄。谁知贾政却不知从哪里听说了,将他叫到跟前,狠狠饬责了一通,并命仆役打了两下,方才作罢。
得了这一通教训,贾环方知道自己举动都要落入人眼里,前头譬如钱家林家等事,竟还只是开了头,不免一面咬牙暗恨,一面也检点起来,连在一干仆役跟前,也不敢再露了痕迹。
如此忽忽七八日过去,就有书信从南边过来,却是贾琏贾蓉使人言语,说是南边事情大抵完了,约莫十五日六日,便得归京。彼时一应事体,再做言语。
贾母、王夫人并凤姐等人欢喜不尽,将人安置了数日,方打发他回去。
也是这一阵,宝玉使人打探,得空与人吃酒雅会,除却将江霖所说的池崇等人探听明白外,后又得了两个好人,或有所短,或有所长,一并列齐了,说与黛玉、紫鹃,以备参考。
黛玉虽待甄英莲颇厚,怜其身世,又系同乡,在这他乡异地,更觉亲近,终究是千金闺秀,且与她相处日短,断不如迎春等人,自不肯十分沾惹这等事,不过命紫鹃料理便罢。只宝玉提及的时候,她思量一二,略说两句话而已。
是以,这一桩事,也就百般筹划预备日后的紫鹃,并心存善意怜香惜玉的宝玉,两人得闲了筹划预备。
又因甄英莲只得偶尔过来做客,或随贾雨村,或随其母,不过一月来一二回便罢。且封夫人又极知轻重,深明礼义的,如此倒拖到五月中。7k妏敩
那封夫人方又带着甄英莲过来,且不为旁个,却是贾母苦夏,有些暑热着了。贾雨村前来贾政处听见,提了两句,她们方过来探望。
紫鹃听了,忙打发小丫头瞧着事情,又与鸳鸯提了两句,方将甄英莲请到潇湘馆去,自己则得空与封夫人言语,提了这一桩事。
那封夫人听说紫鹃、贾宝玉的好意,又瞧了抄过来的三人姓名住址家人品行等单子,也是吃了一惊,旁的先且不顾,只与紫鹃一礼相谢:“萍水相逢,便得姑娘厚意,且不论旁个,只这一片心意,老身便先代英莲谢过了。”
紫鹃哪里敢受这个礼,她自己还有些心虚呢,忙一把扶住了,连声道:“我不过一个婢子,却做这等事。夫人不嫌我唐突冒失,不知廉耻,已是万幸,如何敢当您这礼数!”
封夫人却是含泪一叹,硬是微微屈膝谢过了,才道:“我原也是世情上经历过的,哪里还能不知人心!姑娘与这三人非亲非故,我们母女也是无利可图的,你明明知道有种种不妥当,却甘愿去做,岂不是为了情意两字?
何况我也听英莲说过,我们母女能团聚,多亏得林姑娘等人并你相助。前情如此,厚意在后,我这一谢休说是代英莲丫头的,就是我自己,也合该的。”
她说得情真意切,紫鹃心里越发有些羞愧,便有意多做周全,因道:“甄姑娘本就是个好的,素日待我也极周全的,我自然盼着她好的。嗳,要不是我们姑娘,我也没想着这些个的。
只是夫人也知道的,我们姑娘本也是寄居舅家。老太太、老爷并太太虽然待她极好的,到底不是自家,这里家大业大人口也多,少不得有些闲言顾不及的,我们姑娘又是个小姐,也不能张口说甚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