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贾蓉却有些舍不得江南的软玉温香蚀人骨,面上就带出了些悻悻之色。

那贾琏素与他投契的,自然瞧得出来,伸手拍了拍他的肩,笑着道:

“这金陵虽好,到了暑热的时节,却远比京中难熬。纵然有好景好人儿,也难排遣,何必受这个罪。这里原是祖籍,又有祖宅,往后来的日子尽有的,自然有你得趣的好光景——依着我说,这么着才妙,没得跟京中一样,凭着什么都逛遍了,吃尽了,就是个天仙,或是个仙境,也没了趣。”

叔侄两人议论一番,就赏了服侍的妓子,自往宅子里去。

且不论贾蓉,贾琏一回去,就拆了书信,先瞧了贾赦的,见不过寻常言语,别无其他,便也没理会。后又拆了凤姐的,不过看了数行,就咦了一声,坐正了身体,收了三分懒洋洋,及等看完,他已是怔在那里,半日没回过神来。

一等醒过神来,他立时吩咐,叫送信的长随进来,因问道:“大太太的事,你可听到什么了?”

“二爷说的是哪一桩?”那长随陪着小心,垂头道:“这一向,大太太的事好有几件呢,小的也就听见了好些风言风语的,就是说什么的都有,不大能做准数的。”

贾琏道:“凡你知道的,只管说来,是真是假,我自然有数的。”

那长随没奈何,只能将一应事说了出来。贾琏比着凤姐书信所所言,竟也差不大离,都是据实而论的,不免真的有些咂舌:“竟真有这样的事!”

说得这一声,他便站起身,将信纸往案上一放,自己转了两圈,就吩咐叫林之孝过来。

这林之孝本系银库账房的管家,因贾母这一注银钱非同小可,正经的大事,他又素在贾琏跟前使唤,这回方也跟着过来的。

昨日他已是听说北面送信过来,也盘问过几句,自然心里有数儿的,这会子得了贾琏叫唤,忙吩咐下头的人几句,就赶着过来。

谁知贾琏见着他,并不提贾家那边许多事,反笑着恭喜:“你倒是有福的,不在京中,也没费什么气力,倒是捡着个好女婿。”

林之孝只有小红一个女儿,虽不能说是素爱如珍,也是十分留意的,如今忽听说这话,又想着她现在凤姐跟前听使唤,便猜着几分,因笑道:“再有福气,也是二爷、二奶奶抬举。”

“旁的事倒说不得这话,这回可真真是她抬举。”贾琏笑着指了指信纸:“现与你女儿保媒做亲,定了廊上的芸哥儿,说是两厢里也情愿,只等你回去做亲事了。这还罢了,后头账房里出了大纰漏,蠲了几个差事,她又将芸哥儿拨到里头去——这可是个好差事。”

林之孝听到前头,便有些欢喜,再听到后面一桩,越发喜动颜色,满口谦逊着不敢,心里却极满意。

“罢了,在我跟前还说这些话做什么?”贾琏不以为意:“这一桩婚事着实做得。那芸哥儿我旧年也见过的,家里虽穷困了些,生得却俊俏,说话行事也妥当,倒是个好的。他既许了,你回京里安生与女儿做亲事,也就罢了。”

这等话在前,林之孝也就笑着应了,心里还打算着,口里却又转过一层,因问道:“二爷唤我过来,单单就这一桩事要吩咐?”

“你这一桩事,倒还寻常,旁的我倒真摸不着了。”贾琏将邢夫人种种说与他听,又道:“你听听,这些都是个什么事。”

这话倒也不假,林之孝听完这些个事,竟与长随所说差不离,也是怔了半日,才道:“大太太这事,休说二爷,小人虚长了十来岁,不敢说听过见着多少事,到底也是将将四十的人,实是没料得的。”

“要料得着这个,早就拦下了。”贾琏说及这些,也颇为悻悻:“这一出出的,就是戏里也没这么着的。外头的人听见了,岂有不笑话的?大太太这里,也不知哪个挑唆的,偏还照着做了去。旁个也就罢了,你们二奶奶岂是个好惹的?当头就碰个头破血流,也没趣儿。”

“若论这话,小人倒是知道一点子——这大太太跟前的人,多有眼红那园子并府里差事的。”提起这话,林之孝犹豫了一阵,终究说了出来:

“为此常有龌龊。不然,旧年费婆子几回痛骂,又有那周瑞家的挑唆着太太抄检园子,为着什么?这里的事,多半的人都要眼热心热的。二爷倒不要错怪了二奶奶,这人为财死鸟为食亡的,原是常情。她既拦了旁人的路,岂有不结怨的?”

贾琏听了,细想了想,实也有些道理,只得摇了摇头,叹道:“也罢,横竖我不在京中,也懒怠理会搅合,好歹凭她们去罢。如今倒还是一桩要紧,这宗祠的事并旁的事,你多催促催促,早些料理妥当。不然,倒要误了大老爷的事。那边平安州总归是一宗大事,只凭几个下人,终究不能做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