宝钗道:“这也不是一日的事了,妈何必动怒,反倒伤神。如今一动不如一静,咱们只先瞧着罢。她要总不悔改,多行不义,也自然有她的结果。”
她说得平和,薛姨妈也不理论话里意思,只又抱怨了几句,才回想起来:“我也是气糊涂了,只捡着这些没要紧的话说。如今还是你妹妹的事情为重。她母亲特特书信送来,将大事托付给咱们料理,她又人才出众,万事妥帖。如今好事将成,万万不能因为咱们料理不齐全,反倒耽误委屈了她。”
宝钗笑道:“俗语道好事多磨,可见前头有些波折,后头才能顺遂。妈只管放心,咱们好好料理,自然稳妥的。”说罢,她想了想,又道:“也不知梅家送了什么礼物,我去瞧瞧。”
“你去吧。等我打发人叫你哥哥并蝌儿回来了,咱们再一并商议。”薛姨妈道:
“你妹妹那里,你也瞧瞧,她有什么如意的,不如意的。虽说六礼的事且长着,但那梅家这么言语,只怕转眼就要来商议了。长则一年,短则半年,这事就要料理齐全。这事情一赶,未必没个疏漏的,凡有要紧的,可得起头儿就定下。”
宝钗听了,一一答应,自去宝琴屋中言语不提。
至如薛姨妈处,也叫来薛蟠薛蝌两个,将事说了一回,后头又添个宝钗,四个人喜气洋洋着,且将一应事务先拟出个底稿来。薛姨妈又将这拿着与王夫人细看,好讨个主意:
“如今世俗风气,一日不同一日的,京中只怕变得更快。我比着旧年的例,拟出这个来,只怕还有差池,没得委屈了那丫头,只能烦你瞧瞧,可还算妥当。”
王夫人闻说,也是欢喜:“倒是一幢喜事。”说着,她取来那纸,细细瞧了一回,又将里头要紧的几处添减了些,这才递过去:“旁的也差不离了。”
薛姨妈将这底稿细细收好,方又问:“我才过来的时候,听说那边大太太并凤姐儿都病了。可是要紧?”
“唉!”说到这个,王夫人便有些不乐。但因为是自家姊妹,原不是外人,且这事早已上下皆知了的,再要隐瞒也是无趣,她便将前因后果说了一通,摇头道:
“有这么一桩事,凤丫头怎么好再揽事?总要避个嫌隙才是。大太太也是不自在,后头又有娘家的事出来,许是气闷在心头,才有些病了。”
这事着实惊人,薛姨妈也有些听住了。
她素来知道邢夫人为人性情,着实有些左性,也瞧出她与凤姐情分平常,却再料不得会撕破脸闹到这份上。至于娘家兄弟那些事,王夫人只略提了两句。她虽不甚分明,但依她想来,要不是邢夫人与兄弟争持太过,哪怕吃醉了酒,他兄弟怎么会闹到这份上?
纵然真个是酒糟糊涂了的人,没个陈年旧怨累积,一般也是有媳妇儿女仆役的人,哪里能纵着他出去了,并生出这么个事来?
想到这里,薛姨妈皱了皱眉头,叹道:“好好的日子,偏要生出这许多事来。”
“谁说不是。”王夫人道:“后头凤丫头听说她婆婆病了,也是紧着过去服侍,只是她都病了,哪里有叫她服侍汤药的道理,二丫头也出阁了,如今又有身孕,只得偏劳邢大姑娘照料了。你要是过意不去,打发个人去问个好也就是了。”
薛姨妈听了,点一点头。
老姊妹俩又说了半日的话,因天色渐晚,王夫人便留她用饭:“前儿老太太还念着你呢,如今又晚了,何不用了饭再回去。”
家中本无要紧的事,且宝琴之事,也多有借力贾家,薛姨妈想了想,就答应了:“也好。老太太也喜欢宝琴丫头,如今知道这个喜信,大约也是欢喜的。”
王夫人称是,又打发人告诉厨下一声,便携薛姨妈到了贾母处。
宝玉等人正在贾母跟前说笑,见着王夫人、薛姨妈过来,忙都站起身来。待两人安坐,这才依序落座。
王夫人瞧了两眼,就笑道:“今儿倒是齐全,想来是知道了喜信,大家凑个热闹。”
贾母听说,忙问怎么个喜信。
薛姨妈笑着将宝琴之事说了来,又道:“今儿已是打发人送信回乡,告诉她母亲一声,免得她时时提心。或许有了这喜事,她心里一欢喜,竟就回转过来,也是未定。”七
“你这话很是。”贾母点头:“如今冬去春来,正是万物生发的时节,她做人母亲的,自然为儿女提心,如今这心头顾虑一去,又赶着这时节,就此好了也是常情。”
众人皆知宝琴婚事,也不觉意外,不过含笑祝贺便罢。独有宝玉听了,不免又有些神伤,暗想:这世上又少个清净女孩儿了。也不知那梅家是不是善处,瞧着前头的情景,实是叫人忧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