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知两日后,那继室的婢子忽领着那孩儿过来,哭求收留。他才知道,原来堂侄他们素厌继室母子,如今这孩子父母都去了,便多有冷待折磨,那日更将人撵了出去,根本无人着意去寻。还是这婢子死忠,早根在后头,才保住孩子性命。
两家原是一族,又素有往来帮衬,他自不能让这兄弟间生出人伦惨事来。谁知他过去,堂侄一家半点不认,反都推在孩子身上,却连将孩子领回去的心都无有半点。
如今忽而得了这堂亲林如海相请,想得他年迈四十,独有一女,现今又有些病重,说不得却有些缘法,也是未定。
虽这么想,但真入了房中,见着如海现今模样,林晟也是大吃一惊,忙上前道:“这两月未见,你怎么就病成这样儿!”说着,忙让他安生靠在引枕上:“如今病中,不必讲究这些俗礼。”
如海还是强自拱了拱手,唤了一声堂伯,又命人端茶捧了点心等物,叙了几句家常温寒等话,才算作罢。那林晟见他如此礼数,不免叹道:“你是大家子,我们虽是堂亲,到底往来数年,从来亲厚的,如今便破格儿说两句话——这病里静养要紧,只消人还在,甚个了不得?”
“堂伯说得在理,只到了如今年岁,小侄一时也改不得了。况且,这病也大有不好,现今若说静养,倒得先将心里几件大事做定,才能安心。”如海早有所想,却并不提直白道来,反另寻了一件事先说道来:“这头一件,却想求堂伯看在祖宗面上,竟允了我罢。”
林晟一怔,却不知是什么事,因道:“有什么事,只消我能办的,自与你办了。”
“小侄独有一女,现今又病重,大约也没有旁的指望了。小女尚可托付舅家,一应事体倒也不必十分愁去。独有祖宗家族这里,却无人祭祀照料,着实难办。”这原也是如海心中挂念的,此时说来,自是情真意切:“若是堂伯允许,我想着两家合宗,我供奉祭田,总也算了结一桩心事。”
这事却出于意料,林晟不由道:“你虽病着,请医延药,好生将养,日后再养两个孩儿,也就是了。何必做这样的打算?”
“小侄三代单传,向来子嗣不丰,小女单弱,小儿夭折,如今四旬的人,若还指望这个,岂不可笑!”如海道:“堂伯不看素日情面,也看在祖宗情面上,竟许了罢。”
林晟犹豫许久,想着家中小侄儿的面庞,终究忍不住道:“既如此,何不养个嗣子,承兆祖宗,延续血脉,也不失常法,就是丫头那里,也能得个娘家依仗。”
“这一时半日,如何能寻得好的来?咋咋然认了来,且不说未必真心,后头且要随小女去京中,更无有舍得的了。”如海目光一沉,神色却半点不动,慢慢道:“何况日后小女出阁,诞下子嗣,若有合宜的,也能出继为林家子,岂不更妥。”
“这话确也不错。”林晟存有私心,但也并非老糊涂,应道:“毕竟血脉至亲,总与旁人不同。也罢,你说的事,我也应承着,日后若侄孙女她重为林家延续子嗣,到时再将你们一宗分出,原也不甚为难。”
有了他这么一番话,如海心内点头,口里再三谢过,便说了几句家常事务。
那林晟满腹心事,此时已是去了私心,却又想着如海为官多年,许又有旁的法子,便将那小侄孙的事一五一十道来,又叹道:“这小子满月的时候,我且去看过,当时就觉得一团儿白嫩,也不怕生,见着人便笑,是个可人疼的。长大了些,小小的模样儿,懂事知礼的,越发可人疼。可惜没个父母缘分,他家不提,就是我有心收养了他,你也是知道的,我那小孙儿都得娶妻了,如何叫两个儿子收养?纵养了,到底不能做亲孩儿那样相待的,两厢里不映衬。”
如海静静听了半日,才道:“依堂伯说来,那家里不难与此,到底是一家子兄弟,如何到了这地步?”
“唉,那也是一笔冤孽。”林晟叹一口气,道:“这后宅乱了,不免祸及子嗣。当年我也听过几件,着实不太像样儿。只是人也去了,这时再说也无用。”
说到这里,他顿了顿,才有道:“也不怕你恼,今日你相请,我还想着,倒是过继你这里好。虽是堂族,到底家风清正,又是在此做官儿的,三五年后便离了去,两处不在一道,也省得许多事体。只是后头回过神来,却是自家可笑,哪有这般算计的。”
如海心内有些活动,口里却只是相劝一回,并不十分言语。倒是那林晟临去前,再三请托:“我们林氏子嗣不丰,也多散与各地,虽都在江左一带,却也不知详情。我是个不中用的老头子,你为官多年,堂族人等不免有些事体,竟还能联络起来。若是使得,只看在我面上,也去两封书信,往各处问一问,也与这孩儿一个好去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