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鸳鸯伸着脖子往床上看了两眼,见鹦哥严严实实盖着一床纱被,安安稳稳睡在那里,额上细汗蒙蒙,面皮微白的,便点点头,轻手轻脚走到靛儿身边,悄声唤道:“靛儿,靛儿……”

靛儿虽然瞌睡,但心里挂念着差事,自然不敢睡深了,一听叫唤便打了个激灵,再睁眼瞧见鸳鸯来了,忙从凳子上跳下来,张口要说话。

那边鸳鸯已经摆了摆手,伸出手指往外头一指,她便会意,忙随着一道出去说话儿。

这边脚步声去,那边床上的人却睁了眼,竖着耳朵听外头的声音。那边鸳鸯也不过问些病情,又有汤药如何,老太太如何,并没有什么特别,可里头的人却听得满心苦涩:原来真个是红楼梦啊。

她因病过世,耳边仿佛还响着母亲的哭声,再睁眼就到了这间古色古香的屋子里,脑中更多出一段记忆——那是属于一个十二岁,唤作鹦哥的女孩子的人生。而在这记忆里,有贾母一干人等,她一个《红楼梦》阅读爱好者,还有什么不知道?

按说重获人生,她再怎么样也该满足的。但经历过生死间的大恐惧,她又怎能不提心吊胆的——《红楼梦》的原意,可不是高鹗续书那样,说什么兰桂齐芳,贾府复兴,它说得是末世光景,什么白骨如山忘姓氏,什么白茫茫大地真干净……

要换鲁迅先生的话来说,她现在是在暂时坐稳了奴隶的时代,往后就要遇到想做奴隶而不得的时代。这种时代巨浪面前,哪怕她知道很多,又能做什么?只怕保住身家性命,也是难的。

满心的忧愁化作一声长叹。

外头的鸳鸯正与靛儿说完了话走进来,见她醒了,便上前来摸了摸额头,笑道:“阿弥陀佛,可算醒了。连着两日米水不沾的,也就灌了两碗汤药,直唬得我们不知怎么办。这会儿一瞧,倒似多睡了两日,全无旁事。”

那边靛儿忙道:“琥珀姐姐早跟厨房里的李妈说了,要备着些米粥。我现去端过来。”说着,就往外头跑去。

叶晴,不,鹦哥听了,张口要说话,喉咙里却一阵干涩,只连声咳了起来。鸳鸯见了,忙转身倒了一盏温水,递到她唇边。

鹦哥凑在杯沿上,一气儿灌了下来,才觉舒爽畅快了些,再看向鸳鸯,心里顿时涌出一股莫名的亲近感,也不及多想,口里就如同惯熟了一样说道:“这么冷的天,你还特特过来。我如今既是醒了,再吃两剂药,再无不好的,你只管放心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