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底里的人均是大惊,林如海一介文臣,凭他生前怎么鞠躬尽瘁、劳苦功高,也不至于身故后使其子得如此厚恩。但不管怎么说,一时前来祭奠的人更多了。

周正传完旨意后也不马上离开,入灵堂上完香后便由管家引入客房休息,待三日后林家启程回姑苏时送了最后一程方才离开。

贾琏这里更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只好将扬州诸事总了一封信遣人送回京城,嘱家里细细查访林文湙此人,自己也坐船随林家兄妹为姑丈送灵。

姑苏离扬州并不远,早上出发下午便到了。接下来请法师诵经超度,招待前来悼念的宾客、择吉时破土下葬,皆有林氏长辈在旁指点着兄妹二人,全程竟无一丝差错。

葬礼之后,贾琏便催着黛玉与他回京,此次虽然没能带回林家财产,只能待日后再寻由头,但老太太的心肝肉总得带回去。但林文湙借口与妹妹另有诸事处理,要等过了父亲百日,正月十五后再启程回京,且一早托了周大人带去了谢恩并丁忧的折子。

贾琏无法,只好只身回京。

黛玉素来孱弱,又加上连日来的伤心操劳,此时好容易诸事已毕,终于撑不住病倒了。好在之前圣上派来给林海瞧病的曾太医随行兄妹二人,他又是最善解疑难杂症的,此时便恰好派上了用场。

黛玉卧于帷帐之内,只伸出细细的手腕置于脉枕上。曾太医诊过脉后,蹙眉抚须得想了好一会儿才问道:“姑娘是不是常有气虚体乏,神思不继,兼有夜间少眠多梦,冷汗淋漓等症?”

紫鹃闻言急急答道:“先生真是好脉息,我们姑娘可不是这样,一年里头都少有几天能睡得安稳的。”

文湙闻言也皱起眉头,道:“小小女孩儿便如此难以安眠,这还了得,劳曾大人多费费心,看能不能把这症候断了。”说罢行礼作揖起来。

曾太医忙起身还礼,说道:“侯爷不必客气,这本是下官分内之事。姑娘此次病发,连日来的伤心劳累固然是个引子,但主要是因为娘胎里带来的弱症没有调理得当,一味只靠些人参补气,治标不治本。另一半则是常年忧思过度,劳神损气所致。好在姑娘还小,只要放宽心,日常调理得当,那便是无碍的。”说罢便自去开药。

文湙送走太医后便回来坐在床边,此时帐幔挂起,露出黛玉苍白无色的脸来。文看着这个孤苦的女孩儿,想起林海临终前那苍老枯瘦的手,无奈叹出一口气,说道:“妹妹,我头一回给人做哥哥,若是有什么不周之处,还请妹妹多多教我,只莫要憋在心理熬坏了自己,那哥哥可真是罪该万死了。”声音很轻,但却又万分的认真。

黛玉听得一怔,忙说道:“哥哥哪里的话,你我骨肉兄妹,先父母以逝,我们两个自当相互扶持才是。哪有什么周不周的。”

文湙听得此语也是一笑,只叹自己一个活了两世大男人还不如人小姑娘看得通透:这是我的妹妹了,兄长该怎样照顾妹妹我便怎样做就是了,又不是待客需得事事周全。哪怕这层血缘关系是假的,只要我待他的心不假,将来再替她找个可依托终身的人,哪怕日后明证身世,想必也能有一世的兄妹情分。于是伸手替黛玉掖了掖被角:“妹妹说的是,是哥哥迂了。我也是孤身漂泊了十来年的,如今好容易有这么个妹妹,喜得都不知如何是好了。”又皱起眉头说黛玉:“适才太医说你忧思过甚,以致拖垮了身子。你如今还不到十二,怎有如此重的心思。既我为长,你为幼,若有事自当该我这个做兄长的来烦恼,若是让年幼的妹子在自己家里还整日不得欢颜,我也是罔为男儿了。所以哪怕是为哥哥的面子计,你也再切不可这样折腾自己的身子才是,可记住了?”

黛玉展颜轻声应到:“是,哥哥。玉儿记住了。”

一时雪雁端着煎好的药进来了,文接过吹凉,扶起妹妹喝下,又喂了紫鹃递过来的糖渍梅子,扶黛玉躺下后,才起身离开。黛玉看着哥哥离开的背影,觉着好像什么变了,又好像什么都没变。

不知是曾太医神医妙手,还是有文在旁时时劝慰,这次病好的竟比往日快得多,不过两三日便觉精神好了许多,夜里也渐渐能睡得安稳了。于是数日后黛玉身体好转,文湙便带着妹妹拜访宗亲长辈。

族长林深,其父与林海之父同出一脉,二人素来亲近。文前一日便使下人投了帖子说次日携妹妹登门拜访,是故文湙到时便见林深携其子林青玉候在门口,唬得文笙赶忙下马,上前揖手道:“伯父怎可亲来迎接,这不是折我兄妹的寿吗?叫青玉哥在门口等我们就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