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子还在思考,因而没有回答,这时候,却有个温和的声音从窗外响了起来:“因为他可以在暗中杀了皇帝,却不能当着所有人的面做那个凶手,他若是那样做了,难道还能指望世子你放过他,不会推他做那替罪的羔羊吗?”

魏子云心口一跳,连忙呵斥道:“住口!此乃圣上面前,哪有你说话的份!”

“诶。”天子抬了抬手,示意他不必紧张。“原少庄主……是该这么叫你吧?我从刚才就想问,你怎么一直站在窗子外面?”

他听到一阵清泉般悦耳动听的低笑:“还请圣上恕罪,在下山野小民,本也不能面见天颜,这样便好。”

——其实是因为方才天子进门时,除却已是谋逆之身的南王世子,所有人皆需下跪行礼,原随云可不乐意为此屈膝,便早一步避了出去。

这个缘由,天子自然也立刻明白过来,不过原随云态度不卑不亢,他倒也觉得受用,不由笑着说道:“昨日大街上,你就救了我一次,今日在这宫中,你能与魏爱卿一起到此,想必也有功劳——爱卿啊,他做了什么?”

魏子云拱手道:“多亏随云提醒微臣,说南书房有异,我等才能降住南王世子!”

“哦?那原少庄主……又是如何知晓的呢?”

原随云道:“太极殿走水,便是为了杀死陛下,已经做到这一步,总得要保证万无一失,但宫里并没有多出足以谋反的人来,因为决斗之事,魏叔叔也加强了太极殿周围的戒备,实在不是动手的最佳地点,在下也是有所猜测,才询问了魏叔叔……陛下若要封赏,便请封赏一心护主、仅听我一言,便决意带兵包围南书房的魏叔叔吧!”他话里话外都是在为自己请功,魏子云当然高兴,在心中很是记上了这个人情。天子则道:“既然都是有功,自然要论功行赏,又不是谁的功劳更高,其他人就不该被奖赏了,若是如此,以后谁又愿意为我效力呢?魏爱卿乃是朝臣,奖赏可以稍等些时日,不知原少庄主,你想要什么奖励呢?”

闻言,窗外的人一下没了声音,好半晌,天子才听他说道:“在下并无他求,那便请陛下赏我一轮团圆满月吧——”

只听一阵风过,等天子再抬眼看去时,原随云已经不见了踪影。

他不禁有些好笑,转过头对阳明先生说道:“这可真是个聪明人,宠辱不惊,不愧是武林名门出身,可惜了,他看来是没有入仕之心。但他虽不要,我岂能不赏?他既然不想按朝廷的规矩办,那就按江湖上的规矩,有劳先生去我私库里寻本武功秘籍,配上些金银珠宝,让魏爱卿送去无争山庄吧。”

“是。”阳明先生和魏子云垂首应是。天子又问:“今日,是谁放堂弟入南书房的?”

魏子云道:“正是王安,已经被我派人拿下了,不知陛下……”

这王安并非旁人,而是伺候天子的大太监。他以前服侍先皇,兢兢业业,忠心不二,便被先皇派给了当时还是太子的今上,也是几十年如一日的尽心尽力,因而天子也格外宠信他,看他年纪大了,并不常叫他再来殿内伺候,而是允许他在宫外置了宅院,请了下人伺候,偶尔入宫当值便是。

没想到他也被南王一系收买,成了打开宫门的一道捷径!

天子听罢,沉默了一阵,好半晌,才道:“明日召集宫人到慎刑司,给他们好好上一课。看好王安,别让他死了,等到明日,五马分尸吧!”

“是!”

这个时候,南王世子突然抬头看了他一眼:“你都不问我,王安为什么会背叛你吗?”

天子奇道:“为何要问?难道因为他有理由,我便要原谅他不成?就像我难道还要问你,为何要杀我么?堂弟,此事没甚理由可讲,无非成王败寇罢了……你我好歹兄弟一场,你也不要输得太难看了。”

说罢,他又同阳明先生笑道:“此番赌局,看来又是先生胜了,朕,真是甘拜下风。”

——之前在太极殿上,阳明先生说他已经知道此番比斗的结果,此时,皇帝也明白过来:叶孤城必输无疑!因为他卷入叛乱之中,已是必死之身,与其在禁军的刀枪下受辱,倒不如死在对手手中,也算全了他往日的盛名!

这和武功高低并没有关系,其实不是一场公平比试的结果,更像是一种宿命的必然——话又说回来,世上又有多少事,能真正做到公平呢?

阳明先生一听他开始以“朕”自称,就知道皇帝的心情已经与方才全然不同,不由谨慎的回答:“本来还以为能瞒过陛下呢,方才还要多谢陛下给臣卖弄的机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