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抱有这样的疑惑已经很久了,只不过因为师父师兄都是剑客,他当然不会没眼色到拿到对方面前去说,现在换做原随云,就没有这样的问题了。
原随云果然笑道:“那些吹捧的话,你又何必放在心上,到底,也不是人人都有资格评剑的。世上最多的,无非是沽名钓誉之辈,便是人人都这样说,真正能诚于剑者,世上又能有几人呢?”
云出岫想了想,道:“其他人我是不知道啦,但我的确见过一位非常可怕的剑客,是我师父的敌人。他们俩比武比了大半辈子,从年轻一直比到现在,结果到现在也没个结果,不过我师父似乎是厌倦了,都叫我和师兄看着他就绕道走……把半生的时光花在这样无用的争斗上,可真是无趣啊。”
他轻轻叹了口气。原随云却笑着说道:“许多人活着,就是为了争那么一口气,你觉得无趣的争斗,却是许多人毕生的追求啊!”
“对了,师者,有事弟子服其劳。他们既然分不出胜负,又有你和你师兄两个徒弟,难道不应该让徒弟比试吗?还是,你师父的那位仇家没有弟子?”
“你说的可太对了。地藏,也就是我师父的仇家,以前是有个弟子的,不过现在没了。”云出岫把刀扔回武器架上,跳过来挽住了原随云的手臂。“他和我师父当年约定,寻了一对一模一样的双胞胎,将他们养大成人,各自教导武功,再让他们比试,以确定他们俩谁能更胜一筹!结果……最后只有我大师兄活着走出了决斗的地方。”
但他的语气全无高兴的意味,反而带着几分不自然的别扭。原随云早在神水宫中就已经听他说起过他和那位离家数载的大师兄的矛盾,不由在心里暗笑他果然是小孩心性,嘴上却拿捏着语气,安抚着问他:“那这不是已经分出胜负了吗?你师父赢了,难道你不高兴?为什么说他俩还没有分出胜负呢?”
云出岫咬了咬牙,好半晌,才不情不愿的回答:“因为……因为,自从孟晨杀死孟蛟之后,他整个人就都不正常了!当年他之所以离开师父,是因为他几乎无法面对师父,毕竟是师父的命令,让他杀死了自己唯一的孪生兄弟……所以我总觉得,他这次回来,就是为了报复师父的,谁知道我好心跟师父说,他却根本不相信我,还让我少管闲事!”
孟晨便是他大师兄的本名。
而哪怕时间已经过去那么久,中间还发生了那么多事,只要一提到大师兄,云出岫的脸上就不由生出两分怒意来。盖因他自从来到萧东楼身边,就受尽了宠爱,师父温文儒雅,师兄也关怀备注,谁知道大师兄一回来,一切都似变了一般,无论他做什么,师父都只是沉默,而师兄这个和事佬总是习惯性和稀泥,云出岫对他才是真正的迁怒。
然而,原随云听他这么一说,脸上却不由露出了某种奇怪的神采。云出岫一看就知道他听出了问题,不由嚷嚷着问他:“怎么了怎么了?有什么问题吗?!”
“你应对这件事的反应,就是离家出走?”原随云就差把蠢字写在脸上了,因为他是个很讨厌逃避的人,云出岫估计他常用的手段根本是把孟晨给干掉,一了百了,不由长叹一声:“不然呢?你没看过我师父看孟晨的表情,我都不用细看,就知道他觉得自己对不住大师兄。”
他顿了顿,又低声强调了一句:“他确实对不住。”
把一个孩子从小养到大,细心呵护,悉心教导,最后的目的却是为了让他和孪生兄弟生死相搏,以证明两个师父的武功高低。那么事情的本质,也不过是一出悲剧!
“所以说,我也不好对师父多说,本来觉得我走了,他们又哪里都找不到我的话,就算师父再自责,也会对孟晨生出几分不满和怀疑来。”可现在情况完全变了,李自奚告诉他,孟晨追着他步入了桃花林,就完全出乎了云出岫的预料,更别提师父萧东楼可能也通过桃花林来到过这个世界,完全清楚他的行踪。
云出岫唏嘘道:“要是换做是我,才不会去赴那场决斗呢!不管哪边赢了,到底又有什么意义呢?”
孟蛟死了,地藏多年来再不肯来见萧东楼一面,其实他们亦仇亦友,关系远没有一句话说得这样简单,就此成为陌路,萧东楼心中也颇多遗憾。孟晨远走他乡,这些年也不知道到底经历了些什么。而萧东楼呢,他对后来的两位弟子如此温柔,从不勉强,未尝不是吸取了惨烈的前车之鉴的缘故。原随云耐心的听他长吁短叹完,这才淡淡的反问:“那么,师父多年来的养育、教导之恩,难道就可以无视、可以抛在脑后吗?既然是为了决斗而收徒,那次决斗时,他们代表的不是彼此,而是各自师父的尊严,若是你,难道真的不会为了师父的尊严全力出手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