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实话,冬小施都有些认不出了。眼前这两个苍老佝偻又脏又臭的阶下囚,跟梦里的影像完全对不上。
果然啊,一生追逐权力的人,一旦没了权力的滋润,就剩下一副空皮囊,衰败的尤其之快啊。
她似笑非笑地看着佟志襄。
透过花白的乱发,佟志襄一双浑浊的老眼也正看着她。
“看清楚了,这是不是你大女儿?”
解差头子问完,忽然又觉得多此一问。
佟志襄肯定清楚,一旦他点头,眼前这人将会面临什么下场。即便真是他那失踪的大女儿,他也会说不是吧?哪有亲爹把亲闺女往泥潭里拽的。
佟志襄拖着沉重的镣铐上前,哗啦哗啦的锁链碰撞声中,在一步之远的地方停了下来。他颤巍巍抬起手,指着冬小施,喉咙里嗬嗬作响,如有积痰一般,“阿娴,是阿娴……”
这一瞬间,冬小施恢复了面无表情的样子。她看着佟志襄,眼神要多冷有多冷。
多年过去,还以为对大女儿多少会有些愧疚在心,果然是想多了。这个老畜生的血是冷的,不配为夫,更不配为父。
解差们互视一眼,都愣了。这是怎么个情况,还真有亲爹巴不得亲闺女死的?
戚氏从重见佟心娴的震惊中回过神来,为了佐证佟志襄的话,提了个极为恶毒的建议:“官爷,她胳膊肘后面有块烫伤的疤痕,是儿时与我这小女儿玩闹时扑到炭盆上烫的,您若不信,可以让她脱衣验看。”
这果然不是亲娘,不过确实是最有效的办法。
解差头子看向冬小施:“想证明自己不是佟心娴,请吧!”
阿兰气愤极了:“你让我们东家怎么证明?东家是女的,你让她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脱衣,她还要不要活!”
罗峰本就憎恨官差之流,眼下更是恨之入骨,拔出藏于马车底部的短刀,横在三人身前,“谁敢欺辱东家,我跟你们拼命!”
这短刀一亮,性质就变了。解差铺兵们也都呛啷啷拔出兵刃,严阵以待。
解差头子一径盯着冬小施:“你是验,还是束手就擒?”笃定的神情,分明已经认准了她的身份。
冬小施看向罗峰,“把刀放下,这里没你俩的事。”
还想再交代阿兰一二,阿兰哇地大哭起来。
“东家,实在不行,你就给他们看看吧,只看那只胳膊。你不是常跟我们说,活着比什么都重要么,你不给看,他们就要把你抓走了……”
她不信自己的东家是那什么佟心娴,先前拦着,是怕冬小施名声受损,这会儿劝说同意,是怕冬小施丢了性命。
阿兰不知道的是,疤痕是真实存在的,验与不验,她今晚都脱不了身了。
冬小施叹了口气:“阿兰,你回去跟二东家说,冬字就交给……”
“你们找错人了,她不是佟心娴。”一道冷肃的声音突然横插进来,截断了冬小施的话。
众人循声望去,只见驿站里又出来一个人,一身黑衣,头戴斗笠。
“站住!”距他最近的解差大声喝止,“闲杂人等不许近前!”
然而那人并没有就此停步,随手撂倒了前来阻拦的几个解差,径直走到冬小施身边。
解差头子被他嚣张的行径惊到了,拔剑指向他:“何方宵小?想劫囚不成?”
黑衣人负手看向解差:“她既不是佟心娴,又何来劫囚之说。”
“她不是佟心娴,那她是谁?”
“她是冬小施,兴平府秣陵县仙塘镇青田村人。”顿了顿,又补了四个字,“我的夫人。”
解差愣了一下,随即一声冷笑,“你说她是你的夫人,却连真容都不敢露。”
黑衣人沉默了一瞬,从袖中掏出个符印类的东西,递到衙差面前,“还要见我真容?”
“云、云麾将军?”解差头子盯着那三品武将符,瞪大了眼,回过神,惊慌莫名地行礼。
余下的解差和铺兵虽一脸茫然,也都跟着做了,有的手里还握着兵器。
解差头子紧忙呵斥:“还不速速收起,这是云麾将军!”
黑衣人收回符印,示意他们不必多礼,“现在,我可否带夫人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