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让她放心的话申长更不知说了多少遍,显然没什么用,他前脚刚走,她的心就悬着了。
早饭也吃得没滋没味,囫囵洗刷好锅碗,锁上院门去了甜妞家。
将来意与甘氏说明,甘氏喜出望外:“胭脂铺那边总是断货,顾客多有抱怨,前不久甘霖还跟我诉苦,说你若能长得三头六臂就好了。三头六臂咱寻常人是不奢望了,找几个帮手帮忙倒可行!如此你不必被甘霖逼催得着急上火,甘霖那边也不用总喊你救命。只是却有桩隐忧,找人帮忙的话,万一被人学了去……”
这个问题冬小施早已考虑过。一样东西,若卖得不好,自然无人问津;若卖得好了,被人学去是早晚的事,所谓潮流,大抵如此。而当一样东西有利可图,势必会引得更多得人蜂拥而至,这也是商业市场的铁律。
谁不想做独门生意呢?但古代的品牌注册和商标保护机制要么不存在、要么不健全,商业行为几乎全靠道德约束的情况下,想做独门生意太难了,后世都还有五个核桃六个核桃之争呢。对从商者而言,看家本领被人学去无疑是致命的,但总关起门来单打独斗也不行啊,想从小作坊做大做强,与人协作是必须迈出的一步。
“我特别让甘老板留意过,上月底,县城某些铺子就开始售卖类似的羽毛制品了。”
甘氏一惊:“那还得了?他们怎么做出来的?”
“这也不难,托人从胭脂铺购得一两件,回去拆解开一琢磨,基本也就没什么秘密可言了。”她做的那些手工艺品,有程序繁琐难懂的,当然也有步骤简略、轻松就能窥出门径的,“我送给甜妞的那些,嫂子你也见过,你觉得难吗?”
甘氏本就是个心灵手巧的人,冬小施送给自家闺女的那些礼物,除了极个别的,她早都摸出门道了。
但她是她,她摸出来也不会去砸冬小施饭碗,城里那些商铺可不一样,“他们卖的跟你做的一模一样吗?”
冬小施摇头:“还不至于,粗有其形。”先不提设计的事,单拿原材料之一的树胶来说,这个轻易是不好找到替代品的,便是找到,成本必然提高,那市场竞争力势必随之下跌。
“所以当务之急,是要在那些跟风者起来前,提前抢占市……就是尽可能多的招徕顾客。等新客成为老客,大家认准了咱们的东西,即便其他地方能找到一样的,他们也不会轻易‘改换门庭’。”
与此同时,她这边更要把好质量关,还要适时推出新产品,要能保证即便在同类产品充斥市场的情况下,她“冬字”羽毛制品也仍是大家的第一选择。
“那就是要快?”
“对,一个快字,足以占去一半先机。”
至于另一半,就是方才所说的打铁还需自身硬的问题。
“照你这么说,是得招人……等等。”甘氏才发现自己被冬小施带偏了,“我方才说怕你的手艺被人学去,不是指县城那些商铺,是指招来帮忙的人。虽说都是乡里乡亲的,但人心到底隔着肚皮呢,万一出三两个冒坏水的,学成后另起炉灶,可该咋办,这个你想过没有?”
冬小施笑:“商铺跟风都不怕,还怕个人跟风吗?个人跟风的最终目的也是赚钱,绕过我也免不了与其他商铺合作,那么用方才的法子依旧可破。”
“话虽如此,外面商铺自己摸索出来的跟你做的有出入,所以威胁性算不上大。但若是本村人,亲自跟你学、亲眼见你做,那做出来的东西万一一模一样……”
“这个世上不会有一模一样的两片叶子。而且——”冬小施指了指自己的脑袋,“我这里存着层出不穷的花样,不怕人学。”拾人牙慧者,终有江郎才尽的一天,届时自会原形毕露。即便他足够幸运,大不了一辈子拾人牙慧,说到底还不是个贼?贼本人当然不会觉得有什么,但凡他有一丝丝地廉耻心,早该原地投河了
“主动防患于未然的法子也不是没有,但需要找里正帮忙。”
“什么法子?”
最保险的法子当然是签合同,但现在签了合同也生不了效,不过一纸空文。那就入乡随俗,找中人,签一份用工契书。
若是从县城招人,她肯定要通过牙行去官府签契,但眼下是在村里招,这时候有种说法叫“皇权不下县,县下惟宗族,宗族皆自治”,治理乡里的是乡绅,找里正就足够了。若有违背契书规定者,一个驱逐出村,比蹲大狱都好使。
甘氏一听,果然拍腿赞成。
两人去寻了里正,里正听后直点头:“既丰满了自己的荷包,还能带乡亲们挣点钱,好事好事!这个中人就由我来当。”
冬小施中午饭都没吃就伏案拟契书去了。纸贵笔贵的,而且多数人都不识字,没必要像合同那般长篇大论,只捡紧要的,譬如工时工段与工钱、被聘人要遵循的义务以及违约应付的代价。
来来回回改了三四版,总算满意了,这才出门寻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