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粒沾满她整身衣袍,他想要拂去,抬到一半复又放下。
是看到了她锁骨下方的那一抹未褪的红。
罢了。
司照抚了一下腕间的一叶菩提,“有一个条件。”
这回轮到她反应慢半拍,“嗯?”
“不论发生任何事,不可擅自做主,意见不统一时,听我的。”
“听!听你的。”
柳扶微顿时云散天明,心中得逞地想:他知我是阿飞,还能这种楚楚可怜的把戏撬得,可见情丝绕还是很有用途的嘛。
司照不再看她,“我先去趟太极宫。”
她朝后边两人招手,“一起去。”
兰遇眼都看直了。他与他表哥一路行来,自己一路上提出的要求不论是合理、不合理,表哥可是连一次都没妥协过好么?
“哥!你那‘我自岿然八风不动等你动’的原则呢?”
夜深如许,灵州城亦在酣睡之中。
赤红的天色将护城河都染红了,城楼上年轻的守卫面露诧色,老兵倒是见怪不怪,说不彰峰方向而来,想必又是仙门的尊者启了阵法道光以庇佑一方生民。
不过,这三更的梆声未响,官道忽有几人策马而来,依稀可见他们戴幞头、着公服,又听其扬言开门。
宵禁时分,不论来者何人自当查问,小兵道:“前方何人?”
来人答:“吾等奉谕查案,请速速放行。”
虽说“奉谕”,老兵依旧不敢擅自开门,问道:“敢问尊驾是哪个衙门的?”
喊话的随行官侧首低询领头者,片刻后上前,道:“大理寺。”
穿过飞天回廊时,四方石雕神兽有如炉鼎四角,口喷炙火,而中央的太极宫的炽光直达天际,夜如白昼。
司照径自步入其中,其余三人齐齐矮身于栏柱后。兰遇直喊乖乖:“太上老君的炼丹炉都没这么豪横的吧?”
明明身处危境,谈灵瑟竟流露出些许兴奋:“天地熔炉阵乃是由三十八重阵法焊连地脉所组成,说起来,和书中说的太上老君的炼丹炉,倒也有异曲同工。”
兰遇一脸懵:“说实话,我连地脉是什么都……”
柳扶微二脸懵:“我也……”
谈灵瑟娓娓道来:“人有筋脉,地有地脉,得地脉处,便如长安之下有龙穴。玄阳门洞天福地,在此修行,灵力尤盛。但在十七年前,灵州与周围其他地域并无二致。”
柳扶微这回续上了前情:“他们是借天书,改地脉?”
谈灵瑟点头:“近年玄阳门地脉总生阻滞,一直心存再召天书之心。”
柳扶微看了一眼缠满绷带的指尖,心道:看来是梅不虚认出了脉望,才会有此论断,我的这枚戒指当真能召唤出天书?
兰遇不关心这些细节,只问:“你是苍老的传人,天下阵法了然于胸,就没有破阵之法?”
谈灵瑟:“不是没有。”
柳扶微吃惊扭头。
谈灵瑟:“若能切断地脉,也是个破坏之法。但此刻四处屏障,能飞出去的也只有苍蝇了,又如何去切断外面的地脉?所以说,破阵的法子有,我们做不到。”
兰遇不由啧啧称奇:“这种‘轰’一声就都一了百了的时刻,谈右使还能如此淡定,真是令人佩服。”
“教主既然醒了,她自然有她的法子。”
柳扶微:“?”
“不是教主你说的么?任凭玄阳门捅破天,于你也不过是小小伎俩。”谈灵瑟理所当然看向她家教主,又指了一下她的指尖,言语未尽之处是说:神戒已归,您也应该支棱起来了吧?
兰遇觉得有理:“对哦,你那么笃定让我表哥带你一起,定是心有成算吧?”
“……”那是救人心切,才想起进戈望心域这一招,哪有什么成算?
之前脑子没毛病吧,居然和谈灵瑟吹这种牛?
司照已从空中回廊的尽头踱来。
“守门的玄阳弟子皆已染了心魔。”他道。
如果连守门的都染上了,就更别说里头的人了。
青泽……当真是做了万全的准备啊。
三更天。
戈平眼见戈望身体渐衰,又一次问:“梅掌门何时救我父帅?”
“妖人受审亦需时间,小戈将军稍安勿躁。”
连澄明先生都去了宫观问审,此番只留了个看人的长老,他原地兜了几圈,忽听“笃笃”叩门声,一开,看清门外两人:“殿下?符小姐?”
司照点了一下头:“戈帅情况如何?”
“还剩不到两个时辰天就要亮了,万一那妖人死活不肯开口,那我父帅是不是就……”
司照一手搭上他的腕,那串一念菩提珠泛出了一缕黑光。
“去关门。”
戈平只当太孙殿下要说要事,才转身,但觉后颈猛地一痛,整个人倒在了地上。
出手的是兰遇。
他半蹲下身,拿出一根绳索将人捆成粽子,完事了拍拍手:“彻底沦陷。不过哥,我还以为你这菩提串只是普通佛珠呢,竟是能辨人心魔的法宝,我说呢你有事没事拉我手,原来防着我。”
柳扶微也点头:“难怪。”
自家表哥是情敌,兰遇在这种时候也不忘黑他一把:“我就说他这人心思重……”收来一冷瞥,瞬间收声。
司照看向柳扶微:“时间不多。”
看守戈望的玄阳门长老也被染上心魔,由谈灵瑟调虎离山,以挪移阵法将其挪至雪林,最多也只能困上小半个时辰。
戈望的脸枯如一张干瘪的菜叶,数步之距,已能感受到周身散发着的濒死气息。
司照自袖中取出一根燃香,道:“人一旦进入心域,时间会相对慢于现世数倍。一炷香,当抽身而出。”
柳扶微也没什么把握:“只有一炷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