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她居然没瞄准,只蹭到他的唇畔——这哪能奏效!
他急退一步,她飞快地抄上了他的肩,一个重心不稳,与他齐齐跌在了地上。
饶是黑灯瞎火,她也感受到他不知是惊还是愕的肢体抗拒,事已至此,已然顾不上什么女儿家的矜持了,她趁着跌身入怀的一刻,迅疾地将他手心摁在地板上,欲再行“非礼”之举——
身下的人吃痛地闷哼一声。
这声音醇中带着低哑,浑不似兰遇那般咋咋呼呼。
她整个人僵住,慌乱间抬起头,鼻尖蹭到了他的鼻尖,而指缝的布带散落,指尖脉望泛出幽蓝的光华,映在那一双浅如珀又深如渊的眸上。
长发如墨散落一地,未束发遮住了他的额,遮不住那温雅清华、犹如谪仙般的脸。
却不是太孙又是谁?
“殿、殿下?”她彻底傻眼,以至于忘了坐起,“怎……怎么会是你?”
“柳小姐以为我是谁?”
“我以为……”
话音一顿,她难以置信:“殿下您……唤我什么?”
幽凉的夜风从窗缝吹进,惹得盆中炭火“呲呲”迸着火星儿。
司照一身淡黄的锦缎内袍,前襟微敞,露出肩头渗着血的伤布——显然给她压着了,他却没将她推开。
脉望的光清清浅浅地笼罩在她脸上,不知何故,一室昏暗中,他看清了她。
瞳眸莹莹,如掩在流云中的月。
“殿下是何时……认出我的?”
要是告诉她,在晓市巷内的茶摊子里就注意到她了,她多半不会信。
直觉何其不讲道理,哪怕看不清面貌、听不清声音。否则,他如何会留意一个路人女子呢?
奈何她有心伪装,矢口否认,他也会忍不住想:是我错认了。
人只要错过一次,就会不断怀疑之后的每一次。
而她行迹处处透着古怪,于是几度冷然,甚至还对她“恶言恐吓”,直到她倔强的看着自己,说出那句:“我这个人,天生不会说真心话”。
一刹那,像极了那日理直气壮指责他的样子。
是以,被雾气带走后,他为了辨别方位,连用了四种破地阵,沾了一身飞扬尘土。
继而看到了那个年仅十二岁的小念影。
到底是个孩子,远不如本尊那般能掩善藏,她腕间戴的手绳,虽沾了泥,绳坠也是一簇团锦结。
世上哪有如此多的巧合?
后来被问道,他附耳在小念影耳畔,究竟说了什么。
其实,他是问:“你的小名和大名也是一样的么?”
小少女诧然:“你们不是订了婚?她连这都没说?”
他没直接问姓名,自是不想拆穿本尊的谎。
小少女勾勾手,让他摊开掌心,一笔一划写了一个字:微。
回眸间,天地蒙蒙如故,两道身影叠在了一块儿。
她既百般否认,他也不急拆穿,只待平安出了幻林再细细相询。
怎知种种变故横生,青泽庙中,他见到了那一道灼灼荧光。
一切都发生在电光火石间,再度醒转,已到了五感将尽的边缘。
他根本无暇深思,得知梅掌门有意查她,这才过来。
未料想……
柳扶微一时之间也分不清错毁天书和错亲皇太孙哪一宗罪更大些。
不管哪一宗,妥妥都是她一人所为,这根本没法洗啊!
她简直失去了应对能力般,后知后觉的发现两人还维持着十指相扣的姿势。严格说,是她扑倒太孙殿下不让他挣扎的姿势,惊得当即就要缩手。
却让他紧紧攥住——
“我为何,总能看见你?”他的声音明明很轻,又很重。
半炷香前,他还是两眼将暗、四肢渐衰,可就在她扑身之际,掌心一股沁凉蔓至全身,天地如同拨云见日,眸前豁然开朗,与此同时肩骨传来一阵钻心的痛——失去已久的五感复苏了。
如同那日她自古棂椿树一跃而下时一般。
天地轮廓如此明晰,明晰到他根本错不开自己的目光。
那一分惊艳明丽在她离去之后转瞬即逝,后来浑沌光阴中,他也只把那当做是天书碎裂所致。
但若那时复明是因天书之力,此刻这般……又是何故?
为何……总是她?
他兀自陷入沉思,柳扶微却是一颗心慌得很——“总能看到你”这几个字落入她的耳中,成了另一番解读:太孙殿下认出我了,他要新账旧账一起算……
我是不是应该抵死不认?或是一逃了之?可这般情形,又能逃到哪里去?
到了这般境地,她只好讷讷问:“殿下……能先放开我么?”
她秀发如瀑,淌到了他的衣领里、锁骨间,司照这才意识到两人还维持着这别扭姿势的,连忙松手。
见司照微微别过头去,才发现自己的织锦小衣滑了肩,脸一热,忙侧身理正,“我、我还以为殿下你是兰公子呢……”
他撑肘而起,听到这句时伤口牵得一痛,大概是许久未曾感觉到疼痛,整个人僵了一下:“你将我错认成了兰遇?”
“主要是,我醒来之前是兰公子照顾的……”
他默然一瞬,哑声问:“为何我是兰遇,你就……要亲吻他?”
柳扶微理衣裳的手一滞。
“我是……因为……”
他原本温和的神色慢慢冷了下来。
“因为,你就是夺走兰遇情根的人?”
一双眼好像东方地平线泛着的晓星,带着些许凌厉,却足以划破夜雾重重叠叠的遮掩。
柳扶微心里顿时响起一个声音:完了。